清晨，安尘站在了巡捕司下城区分部那栋冷硬的花岗岩建筑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足够的勇气，才迈步走了进去。
大厅里人声嘈杂，电话***、呵斥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安尘目光锁定在角落工位上的林素问，她正对着一份卷宗，眉头微蹙。
“林巡捕。”
安尘走上前，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林素问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公事公办的冷静：“是你？
有线索？”
“不，我是来报案。”
安尘压低声音，“关于……一种特殊的命案。”
“说。”
林素问言简意赅。
“时间大概是昨日午时，地点在城西废弃货仓区七号仓。
死者可能是一个叫李老栓的码头搬运工。”
安尘努力让声音平稳。
“可能？”
林素问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发现了尸体？”
“没有。
但我有确凿消息……”安尘顿了顿，知道接下来的话将是关键，“他死于……一种非人之手。
一个……没有脸的鬼。
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几道混杂着讥讽和看傻子的目光投射过来。
“无面鬼？
小子，你戏文看多了吧？”
“林师妹，别浪费时间了，这明显是来捣乱的。”
“为了点悬赏金，真是什么都敢编。”
嘲讽声如同针扎。
安尘脸颊发热，但他依旧紧紧盯着林素问。
林素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既未相信，也未像旁人那般轻易否定。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安尘，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的依据？”
她问，“除了‘确凿消息’。
你看到了什么？
证据在哪里？”
安尘语塞。
他无法说出剧本报纸的存在。
那只会让他被当成疯子。
他只能含糊道：“我……我昨晚去过那里，感觉到……非常不对劲。
有一种阴冷、诡异的气息。
而且，我……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没有脸的人影。”
“感觉？
好像？”
林素问重复着他的用词，语气平淡却极具压迫感，“安尘，我知道你。
几年前，天风武道学院的流星，意外废脉，沦落市井。”
安尘身体猛地一颤，拳头骤然握紧，旧日的伤疤被无情揭开，带来***辣的痛楚。
林素问仿佛未见，继续说道：“我理解你想寻求改变，或许是想通过非常规方式引起注意。
但巡捕司办案，讲究证据。
你提供的这些，不足以立案。”
她站起身，拿起一份文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看在你曾为武者的份上，此事作罢。
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些无稽之谈上。
回去好好生活，这些，不是你该触碰的领域。”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走向档案室。
周围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与鄙夷。
安尘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试图闯入成人世界的拙劣小丑。
他最后的希望，在绝对的“理性”与“秩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巡捕司。
阳光灿烂，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就在安尘离开后，林素问走到内部通讯器前，接通了证物房：“我是林素问，查一下，最近有无一个叫李老栓的码头搬运工的失踪或死亡报告……对，立刻。”
从巡捕司出来，安尘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沉到了谷底。
官方途径走不通，他只剩下自己。
他再次拿出那份报纸，反复研究《无面鬼的诞生》剧本。
除了时间地点，他终于注意到一行之前因恐惧而忽略的小字注释：演员特性：模仿之脸。
需近距离凝视活物面容超过十息，方可完成‘刻印’，继而吞噬。
十息！
十次呼吸的时间！
这就是规则！
无面鬼杀人，需要满足“近距离凝视对方面容十息”这个前提！
只要打破这个规则，就能阻止死亡！
他立刻想到了好友王虎。
虎子心思单纯，极易被迷惑。
安尘在铁匠铺找到正在挥汗如雨打造农具的王虎。
“虎子！
你信不信我？”
安尘将他拉到一边，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王虎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憨厚地点头：“信！
尘哥你说啥我都信！”
“好！
你听着！”
安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从现在开始，无论谁靠近你，跟你说话，都不要让他的脸离你太近！
尤其不能让他一首盯着你的脸看超过……数到十的时间！
记住没有？
这关系到你的命！”
王虎茫然地挠着头：“为啥啊尘哥？
有人要害我？”
“别问！
照做就行！
尤其是晚上，别单独去人少的地方！”
安尘语气焦急。
看着安尘眼中不容置疑的严肃，王虎虽然不解，还是重重点头：“好！
我听你的！
不让别人靠太近盯着看！”
安尘稍稍松了口气。
虎子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然而，他低估了“剧本”的强制性与诡异的狡诈。
当天傍晚，安尘正心神不宁地收摊，突然听到铁匠铺方向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呼和骚动！
安尘心中剧震，拔腿就向那边狂奔！
铁匠铺外围满了人，指指点点。
安尘挤开人群，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如遭五雷轰顶——王虎瘫坐在门口，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
他的父亲，老铁匠王师傅，倒在血泊之中，胸口一个恐怖的血洞，心脏不翼而飞！
而王师傅的脸上……一片空白！
五官消失了！
“不——！”
安尘踉跄着冲过去，扶住几乎崩溃的王虎，“虎子！
怎么回事？！”
王虎看到安尘，涕泪横流，语无伦次：“爹……爹他……刚才有个……有个用布蒙着脸的人来买柴刀……爹给他拿……他就……就一首盯着爹看……然后……然后爹就倒了……脸……脸就没了……鬼！
是鬼啊！”
蒙着脸！
一首盯着看！
安尘瞬间明白了。
无面鬼变换了“演出”方式！
它蒙住了脸，避免了被提前警惕，然后在王师傅毫无防备地近距离拿货时，完成了“十息凝视”的规则！
是自己……是自己提醒虎子，间接导致了王师傅成为了替代死者！
强烈的愤怒与蚀骨的自责瞬间将他淹没。
他不仅没能救下王虎，反而因为自己的干预，让剧情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收束了！
就在这时，林素问带着巡捕赶到，迅速封锁现场。
当她看到王师傅那无面的脸庞和胸口的血洞时，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她走到安尘和王虎面前，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安尘：“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你今天早上说的无面鬼，就是它？”
安尘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我说了……你们不信。”
林素问沉默了一下，看着少年眼中那深切的痛苦与愤怒，以及旁边王虎惊魂未定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现在，我信了。”
“安尘，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这个‘无面鬼’的信息，全部告诉我。
不要有任何隐瞒，这关系到……还能救下多少人。”
安尘看着林素问那双终于不再是纯粹理性，而是带上了决断和认真的眼睛，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点了点头。
“它杀人，需要满足一个规则……”他将“十息凝视”的规则，以及自己基于此的推测，选择性地告知了林素问。
他依旧隐瞒了剧本报纸的存在，只说是基于现场痕迹和自身感觉的推测。
林素问听完，沉思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规则……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代表它并非无敌，可以***扰，甚至被利用。”
她的目光，落在了悲痛欲绝的王虎身上。
“它刚刚‘扮演’了王师傅，按照其‘模仿之脸’的特性，它接下来，极有可能利用王师傅的‘面容’，去寻找与他关系最密切、最易下手的目标……虎子！”
安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头一紧。
“没错。”
林素问语气冰冷而坚决，“它很可能会伪装成王师傅，回来找他的儿子。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不行！
太危险了！”
安尘立刻反对。
“这是最快，也是唯一可能阻止它继续‘演出’的方法。”
林素问毫不退让，“我们会布下陷阱，尽全力保证王虎的安全。”
安尘看着林素问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悲痛欲绝的王虎，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好！
但是，计划必须改变！
我们不能只靠武力围攻，我们必须利用它的‘规则’！
让它……按照我的剧本来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