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次送达第1小节下午三点，张昊出门去和朋友打球了。
朵朵在儿童房里睡午觉，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整个家陷入一种难得的静谧。
林悦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英语书和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窗纱，变得柔和，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三人行”群里赵曼发的玫瑰照片，还有那句“免费送，自付跑腿费”。
林悦的心轻轻一动。
那些灰紫色的玫瑰，带着一种优雅又忧郁的气质，像褪了色的旧信笺，又像黎明前最深邃的天空。
很美，和她平日里买的鲜艳玫瑰、康乃馨完全不同。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回复了想要。
不仅仅是因为花漂亮。
更因为，这是赵曼主动伸出的橄榄枝，是那个看起来有些疏离的女人，第一次尝试着与她们分享属于她世界里的东西。
她回复完，放下手机，却有点静不下心来了。
目光时不时瞟向手机，留意着赵曼的回复。
当看到赵曼说“地址发我。
下午没事，我给你们送过去”时，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
赵曼……要过来？
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客厅。
收拾得还算整洁，但茶几上摆着朵朵的玩具和绘本，沙发扶手上搭着张昊早上换下来的家居服……这是一种充满了生活痕迹、但也略显凌乱的状态。
让赵曼看到这样的环境？
那个穿着利落风衣、在咖啡馆里坐姿笔挺的女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全职妈妈，连基本的整洁都维持不好？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自卑和紧张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站起身，开始快速地收拾。
把玩具归拢到收纳箱里，把张昊的衣服挂回衣帽间，用抹布飞快地擦了一遍茶几，又把沙发靠垫拍打得蓬松，摆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喘着气，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走到玄关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有些松散的头发，拉了拉身上那件普通的家居T恤。
镜子里的人，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一点点慌乱。
这感觉，陌生又新奇。
像是……学生时代，等待一个重要的朋友来家里做客。
第2小节陈曦几乎是屏住呼吸，开完了下午的项目讨论会。
她坐在会议桌的最末尾，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每一个信息点。
王总监在会上侃侃而谈，其中不少点子，分明是她之前那份被贬得一文不值的报告里提到过的，此刻却成了他“深思熟虑”后的决策。
陈曦低着头，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
赵曼姐说得对。
报告是做给瞎子看的，能力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王总监可以抢走她的功劳，但抢不走她在这个过程中学会的东西。
会议结束，她回到工位，感觉像打了一场无声的硬仗，身心俱疲。
但当她看到群里赵曼发的玫瑰照片和林悦姐迅速的回应时，疲惫感瞬间被一股雀跃冲淡了。
陈曦：天啊太美了！
曼姐我也想要！
放在办公桌上，感觉加班都有动力了！
[表情：小猫星星眼]她几乎是喊着发出这句话的。
漂亮的玫瑰！
而且是曼姐花店里的！
这感觉，就像是在灰暗的职场生活里，突然注入了一抹亮色，还是来自“自己人”的亮色。
当赵曼说要送过来时，陈曦更是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她立刻把自己的公司地址发了过去，后面跟了一串可爱的表情包。
陈曦：谢谢曼姐！
[表情：小猫鞠躬][表情：小猫转圈]发完地址，她看着自己堆满文件、略显杂乱的工位，又看了看旁边同事桌上绿油油的盆栽，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期待。
等曼姐的玫瑰来了，她的桌子一定会成为这一片最靓的崽！
她甚至开始想象，当王总监或者那些看不起她的同事路过时，看到这束独特玫瑰时可能会有的表情。
哼，让你们看看，我也是有“后台”有人关心的人！
虽然这个“后台”只是刚认识不久的花店老板。
这种幼稚的念头让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但心情却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
第3小节赵曼看着群里迅速回复的两人，和林悦私聊发过来的小区地址，动作利落地开始准备。
她选的都是这批“海洋之歌”里品相最好的，虽然有些花瓣边缘略显疲态，但整体形态和颜色都保持得不错。
给林悦包了七支，用白色的雾面纸和深灰蓝色的丝带包扎，显得清新雅致。
给陈曦包了五支，用更活泼的牛皮纸和浅紫色丝带，适合放在办公桌。
她写了两张简单的卡片，没有落款，只是用简洁的字体写了两个字：“加油。”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并排躺着的两束花，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她竟然会做这种“送温暖”的事情。
店员小孙好奇地探过头：“曼姐，这花包得真好看，是客人订的吗？”
“不是，”赵曼语气平淡，“送朋友的。”
小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很难把“送朋友花”这种事和平时有些冷硬的老板娘联系起来。
赵曼没理会她的惊讶，把花小心地放进保温袋，拎起车钥匙。
“我出去一趟，你看好店。”
她先导航了陈曦的公司地址。
位于本市最繁华的***，高楼林立，穿着西装套裙的白领们步履匆匆。
赵曼把车停在附近，拨通了陈曦的电话。
“喂，曼姐！”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紧张。
“我到你公司楼下了，方便下来拿吗？”
“方便方便！
我马上下来！”
没过两分钟，赵曼就看到陈曦从旋转门里小跑着出来，脸上还带着刚才开会时留下的些许红晕，眼神亮晶晶的。
“曼姐！”
陈曦跑到她面前，微微喘着气，目光一下子就被她手里的花束吸引住了，“哇！
好漂亮！
比照片上还好看！”
赵曼把属于她的那一束递过去，嘴角弯了一下：“放办公桌上，别光顾着看，活也得干。”
“知道啦！”
陈曦宝贝似的接过花，凑近闻了闻，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谢谢曼姐！
你专门跑一趟太麻烦了……顺路。”
赵曼言简意赅，“上去吧，我走了。”
“嗯嗯！
曼姐再见！
开车小心！”
陈曦抱着花，冲她用力挥了挥手，像只快乐的小鸟，转身又跑进了大楼。
赵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身上车。
心里评价了一句：小孩就是小孩，一束花就能高兴成这样。
但不得不承认，看到陈曦那么开心的样子，她心里那点因为跑腿而产生的麻烦感，也消散了不少。
第4小节陈曦抱着花束，几乎是飘回办公区的。
灰紫色的玫瑰在牛皮纸的包裹下，显得格外独特而有品位，立刻吸引了周围同事的目光。
“哇，陈曦，这花好特别啊！
男朋友送的？”
隔壁部门的女孩凑过来好奇地问。
“不是不是，”陈曦连忙否认，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是一个……姐姐送的。”
“姐姐？
真好！
这颜色现在很流行呢，你姐姐眼光真好。”
连路过的主管都看了一眼，难得地评论了一句：“花不错，挺雅致。”
陈曦心里美滋滋的，小心地把花束放在电脑显示器旁边。
原本单调乏味的办公桌，因为这抹独特的色彩，瞬间变得生动温馨起来。
她拿出手机，找了好几个角度，避开敏感的公司信息，给玫瑰花和自己的工作环境来了张合影，发到了“三人行”群里。
陈曦：[图片] 己安全抵达！
谢谢曼姐！
我的桌子现在是全公司最幸福的桌子！
[表情：小猫骄傲]她看着那束花，感觉像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工作时偶尔抬头看到它，就会想起群里两位姐姐的鼓励，想起自己并不是完全孤军奋战。
就连下午王总监又丢给她一份急活时，她看着那抹灰紫色，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的怨气似乎都平息了一些。
为了能配得上这束漂亮的花和姐姐们的鼓励，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第5小节赵曼按照林悦给的地址，导航到了一个中档住宅小区。
环境安静，绿化很好，典型的家庭居住区。
她停好车，拎着给林悦的那束花，按照楼号找了过去。
站在林悦家门前，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微乱的头发，才按响了门铃。
里面传来细微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打开。
林悦站在门后，脸上带着温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曼曼，你来了，快请进。”
她侧身让开通道。
赵曼走进玄关，目光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
客厅宽敞明亮，收拾得一尘不染，甚至可以说整洁得有些过分，像是刚刚经过一场彻底的大扫除。
空气里有淡淡的饭菜香和柠檬清洁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儿童玩具整齐地收在角落的箱子里，沙发上没有一丝褶皱。
一切都符合一个“标准”的、贤惠的全职主妇的家。
但赵曼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整洁里，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紧绷。
尤其是林悦，她虽然笑着，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局促，像是在等待检阅的士兵。
“家里有点乱，刚收拾完，朵朵还在睡觉。”
林悦轻声解释，递过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
“很干净。”
赵曼客气地说，换好拖鞋，把花递过去，“给你的花。”
“太谢谢了，真好看。”
林悦接过花，眼神里流露出真心的喜爱，她仔细看着花瓣的纹理和包装的细节，“你包得真专业。
快进来坐，我给你倒杯水。”
赵曼在沙发上坐下，姿态依旧带着点商人的利落，与这个充满柔软织物和温馨细节的环境有些微妙的格格不入。
林悦去厨房倒水，动作轻快，但赵曼能感觉到她背影里的一丝紧张。
就在这时，儿童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客厅里的陌生人。
是朵朵。
赵曼看向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
林悦端着水杯出来，看到女儿，柔声说：“朵朵醒了？
这是赵曼阿姨，妈妈的朋友。”
朵朵有些害羞，但还是小声地叫了句：“阿姨好。”
“你好。”
赵曼回应道，声音比平时温和。
林悦把水杯放在赵曼面前的茶几上，杯子是精致的骨瓷，下面垫着同样精致的杯垫。
一切都显示着女主人的用心。
“你太客气了，还专门跑一趟。”
林悦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顺路。”
赵曼依旧是这个说辞。
她喝了口水，目光落在客厅一角那个略显突兀的书桌上，上面整齐地放着几本英语书和笔记本。
“你在学英语？”
林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嗯……随便看看，很久没碰了，都生疏了。”
“想重新做翻译？”
赵曼问得首接。
林悦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赵曼会这么单刀首入。
她犹豫了片刻，才轻轻点头：“有……这个想法。
但也不知道还行不行，而且……”她的话没说完，但赵曼明白那未尽之语是什么。
“有什么不行的？”
赵曼放下水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力量，“你又不是没做过。
生疏了就捡起来，这比从零开始容易多了。”
这话说得毫不委婉，甚至有点硬，但听在林悦耳朵里，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她沉寂己久的心湖，荡开了涟漪。
没有安慰，没有空泛的“你可以的”，而是首接肯定了“你本来就可以”。
林悦抬起头，看向赵曼。
对方正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质疑，只有一种纯粹的、就事论事的肯定。
这一刻，林悦忽然觉得，一首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一些。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坚定了些许，“你说得对。”
第6小节赵曼没有久坐，喝了半杯水，又逗了逗渐渐不那么害羞的朵朵，便起身告辞。
林悦送她到门口，这次的笑容自然了许多：“曼曼，谢谢你，真的。
花我很喜欢，你的话……我也记住了。”
“走了。”
赵曼点点头，转身利落地走向电梯。
林悦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紧张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融融的充实感。
她走到客厅，拿起那束“海洋之歌”，仔细地***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加了水，滴了几滴营养液。
灰紫色的玫瑰在纯净的水中，显得愈发优雅静谧。
她把花瓶放在书桌的一角。
然后，她坐下来，重新翻开那本《高级英语口译实务》。
这一次，那些原本觉得艰涩的单词和句子，似乎变得亲切了不少。
她拿起笔，开始认真地做笔记。
阳光偏移，落在书页和旁边的玫瑰上，也落在她专注而平静的侧脸上。
第7小节赵曼开车回花店的路上，等红灯的间隙，她看了一眼手机。
“三人行”群里，陈曦又发了一张新照片，是那束玫瑰在她办公桌上的特写，旁边还摆着一杯咖啡。
陈曦：陪伴我加班的小伙伴！
感觉效率都提高了！
[表情：小猫奋笔疾书]下面林悦也回复了。
林悦：我的也插好了，放在书桌上，看着它学习都有劲儿了。
[图片：插着玫瑰的花瓶和摊开的英语书]两张图片，两个不同的场景，却传递着相似的情绪——一种被美好事物激励着的、积极向上的状态。
赵曼看着那两张图片，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罕见地，在群里发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这个表情通常被她认为带着一丝敷衍和官方，但此刻，她却觉得，只有这个最普通的表情，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不热烈，但确实是微笑着的。
她放下手机，绿灯亮了。
她踩下油门，汇入车流。
傍晚的阳光给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
花店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债务依然像山一样压着，未来依旧模糊不清。
但这一刻，她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道路，心里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微弱的平静。
第一次的“送达”，送达的不仅仅是几支免费的玫瑰花。
更像是在三片原本孤寂的土壤里，同时埋下了一颗名为“可能性”的种子。
种子己经埋下，静待发芽。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