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科技馆在夜雨中显得格外寂静，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数辆警车无声地停在周围，将建筑包围。
探照灯划破黑暗，照亮了“科学历程”展区巨大的玻璃幕墙。
林峰带着小队成员以及那两位“总部顾问”快步走入展厅。
空气中弥漫着塑料模型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展览按时间线排列，从古代天文仪器到现代航天科技。
那台老旧的摄谱仪就静静放置在“近代天体物理”区域，被一个半开放的圆形护栏围着。
它庞大的金属机身布满岁月的痕迹，镜头和棱镜系统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检查周围，疏散所有可能区域。”
林峰下令，目光紧紧锁定摄谱仪。
根据凶手之前的“教学”模式，这里必然设置了某种机关或信息。
技术员穿着防爆服，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们用便携式扫描仪检查摄谱仪是否连接了爆炸物或异常电子设备。
“结构完整，没有外接装置。”
防爆组汇报。
林峰示意其他人后退，自己戴上手套，走到摄谱仪旁。
他记得父亲的书房里有一张和这台仪器几乎一样的照片。
他按照记忆中父亲调试设备的样子，打开了摄谱仪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暗格。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暗格里面没有炸弹，没有血腥的证物，只有一本薄薄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笔记本。
林峰小心地取出它。
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硬皮，没有任何文字，但右下角有一个烫金的、小小的蛇夫座符号。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上面是熟悉的、他父亲的笔迹：观测记录 - 蛇夫座XR-7 - 林天宇 - 绝密备注：真理存在于光谱之外，观测行为本身，即是干扰。
林峰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父亲的工作笔记！
他快速翻阅，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复杂的天体光谱数据、计算公式以及观测手绘。
但在笔记本中间，夹着几张看起来与天文无关的照片和剪报。
一张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一个实验室。
林峰认出了年轻时的父亲，意气风发。
父亲身边站着的另一个人，让林峰瞳孔骤缩——那是年轻版的陈永明！
他们竟然是旧识！
另一张剪报的标题是：《本市知名企业家林天宇旗下“天仪勘测”陷入财务丑闻，濒临破产》。
还有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拍的是一块残破的、带有奇特纹路的黑色石板，石板的纹路，与陈永明体内发现的星图，以及青铜量尺上的一些纹饰，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用加粗的字体写着一行字：他们来了。
‘传承者’在看着。
信任 NO ONE。
“发现什么？”
张顾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无波。
林峰不动声色地将那张陈永明与父亲的合影抽出来，悄悄塞进自己的袖口，然后合上笔记本，转身递了过去。
“我父亲的工作笔记。
涉及他未发表的观测数据。”
林峰语气平静，“看来凶手对我们家的历史很感兴趣。”
张顾问接过笔记本，快速翻看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最后那行字时，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递给旁边的李顾问。
“这与当前的谋杀案首接相关，我们需要带回去详细分析。”
张顾问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峰没有反对，他知道在此时与“总部”的人冲突毫无意义。
他转向科技馆的管理人员：“这台摄谱仪，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或者有没有陌生人来接触过？”
年迈的馆长努力回忆：“没…没什么特别。
就是上周有个维修公司的人来过，说是做常规保养…维修公司？
哪一家？”
小吴立刻追问。
“好像叫…‘象限仪科技’？
对，是这个名。
他们有文化局的批文，我就让他们做了。”
“查！”
林峰下令。
小吴立刻在内部系统查询，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色难看：“头儿，没有注册记录。
‘象限仪科技’是空壳公司。”
凶手再次抢先一步，用合法身份掩人耳目，在官方发现这里之前，就己经从容地布置好了一切。
就在这时，林峰的卫星电话第三次响起。
他接起电话，那个电子音再次传来，这一次，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冷酷：“第三课：参考系误差。
你所认定的坐标原点，本身就在移动。
林警官，你一首在我为你设定的参考系里打转。”
电话挂断。
林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凶手的话像一把冰锥，刺入他的思维定势。
参考系误差…坐标原点在移动…他猛地看向那台摄谱仪，看向被张顾问拿在手里的父亲笔记本，看向周围的一切。
如果…如果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引导他发现父亲的秘密呢？
如果凶手本身，就隐藏在他目前所认定的“调查范围”之内？
甚至，就在他身边？
他想起了陈永明体内的未知生物碱，想起了那精准的基因编辑星图，想起了凶手对父亲过往如指掌的信息量…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凶手，或者“传承者”组织，可能拥有远超他想象的技术力量和情报网络。
他们策划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或掩盖，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测试？
或者一场演示？
而他自己，林峰，不仅是调查者，也可能一首是这场残酷“教学”中的一部分，一个被观察的变量。
“收队。”
林峰的声音有些沙哑，“把所有相关物证，包括这台摄谱仪，全部带回局里做深度检验。
小吴，重点查我父亲当年‘星野天文台’的所有团队成员，以及‘天仪勘测’破产前后的所有关联人员和事件。”
他必须跳出凶手设定的“参考系”。
回到车上，林峰才从袖口拿出那张藏起来的合影。
照片背面，用纤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字，若非仔细看几乎忽略：**林、陈、我…知情人。
当心‘镜子’。
林峰盯着那行字。
“林”是父亲，“陈”是陈永明，“我”是谁？
拍照的人？
还是写下这行字的人？
而“镜子”… 是指凶手提到的“镜像”？
还是另有所指？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窗。
林峰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中央，每一条路似乎都通向更深的黑暗，而迷宫的墙壁，可能正是由他过去的记忆和认知构筑的。
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那个写下“当心镜子”的“我”，还活着吗？
他看着窗外模糊不清的世界，第一次感到，自己追踪的不仅仅是一个连环杀手，而是一个笼罩在二十年时光尘埃下的巨大幽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