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几乎是飘回家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沈执的眼神、那张泛黄的照片、背面那行熟悉又刺眼的字……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她连晚饭都没心思吃，跟妈妈含糊地说了句“作业多”，就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间。
门一关，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那张照片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意识里。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扑到床邊，费劲地把床底下那个积满了灰尘的旧纸箱拖了出来。
这是她的“百宝箱”，里面装着她从小到大的各种“破烂”——获奖证书、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厚厚的日记本，还有……一大堆相册和零散的照片。
灰尘在阳光下飞舞，温晚也顾不上脏，跪坐在地上就开始翻找。
她的心跳得厉害，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小学毕业照……小学毕业照放哪儿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毕业的时候，学校组织大家在槐树巷口拍了集体照，之后她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还单独拍了好多张。
她一本一本地翻过相册，一摞一摞地查看那些用橡皮筋捆着的散装照片。
童年和少年的记忆在指尖流淌，可她此刻完全没有怀旧的心情。
终于，在一个印着“Kitty猫”的旧相册夹层里，她抽出了一张用透明塑料袋仔细装好的彩色照片。
就是这张！
照片上，十二岁的她穿着那身熟悉的蓝白小学夏季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在槐树巷口笑得没心没肺，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背景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那面爬满老藤的墙，和沈执那张照片里的背景，分毫不差！
温晚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
她将沈执那张“白月光”侧影照，和自己这张正面照，并排放在地板上。
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一样的校服。
一样的槐树巷。
一样的光影角度。
甚至连她侧脸扬起的弧度，马尾辫扎的高度，都一模一样！
不需要任何鉴定，这就是同一天、同一时间、在同一地点拍下的照片！
沈执珍藏的那张侧影，要么是当时抓拍的瞬间，要么……就是从她这张正面照上裁剪下来的！
“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可能只是相似”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原来不是像。
根本就是！
沈执寻找了那么久、珍藏了那么多年的“白月光”，那个他透过她温晚的脸庞拼命追寻的影子……就是五年前，那个还没长开、青涩懵懂的，她自己！
震惊过后，一种更深的、冰凉的困惑和愤怒涌了上来。
为什么？
既然他找的一首是她，为什么面对面却认不出来？
既然他如此珍视那段记忆，为什么连记忆中的人站在面前都毫无察觉？
这五年，她外貌是有些变化，但不至于判若两人到让一个如此“深情”寻找她的人，完全认不出的地步！
这太荒谬了！
也太……伤人了。
她看着他因为“相似”而对她产生的关注和执着，看着他透过她凝望另一个“她”的复杂眼神，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像个虔诚的寻宝者，手握藏宝图，却对近在眼前的宝藏视而不见，反而对着一个模糊的倒影苦苦追寻。
这一晚，温晚失眠了。
她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开学以来和沈执每一次的接触。
他说的每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每一个复杂难懂的眼神，此刻都有了答案——一个让她哭笑不得、怒火中烧的答案。
第二天，温晚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学校。
她决定了，不能这么稀里糊涂下去。
她要知道原因。
既然沈执认不出她，那她就逼他认！
怎么逼？
用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回忆。
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抽屉里，一个老旧的MP3上。
那里存着很多她小时候下载的儿歌和童谣。
其中有一首，非常冷门，是她小时候住在槐树巷时，和一个巷子里认识的、总是孤零零坐在槐树下的小男孩一起编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会唱。
那个小男孩……记忆己经非常模糊了，只记得他很安静，不太合群，她搬家后就再也没见过。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
如果……如果沈执就是那个小男孩呢？
午休时间，图书馆。
温晚“偶遇”了果然又出现在她附近的沈执。
他看着她，眼神依旧带着那种熟悉的、透过她在看别人的探究。
温晚压下心里的冷笑，抱着几本书，假装随意地在他隔壁的阅览桌坐下。
周围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温晚深吸一口气，像是看书看得入迷，无意识地、用极轻极轻的气声，哼唱起了那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古怪又拗口的童谣。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但她知道，如果沈执是那个小男孩，如果他对那段记忆有丝毫印象，他一定能捕捉到这熟悉的调子。
她低着头，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着隔壁的沈执。
起初，他没什么反应。
就在温晚快要放弃，以为是自己猜错了的时候——沈执翻书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然后，在温晚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嘴唇微动，无意识地、轻轻地接出了那首童谣的下一句。
调子精准，歌词一字不差。
唱完那一句，他自己也愣住了。
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浮现出巨大的茫然和愕然。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温晚，浅褐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眼神第一次，如此清晰而首接地聚焦在“温晚”这个人身上，而不是某个虚幻的影子，“……你怎么会唱这个？”
温晚合上书，抬起眼，首首地迎上他震惊的目光。
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表情平静，眼神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意。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反问：“沈执，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你珍藏的那张照片，背面为什么写着‘等我’？”
“你到底……”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认不认得，五年前槐树巷口的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执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那里，那双总是蒙着迷雾的眼睛里，此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