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利索转身。
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中的钞票。
“勉强够本,咱们两清了,往后见面就当不认识。”
季锐阳预想中的纠缠没发生。
先是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后槽牙。
直到看不到林晚晚的身影,才黑着脸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隐在暗处军绿色的吉普车上传出声音。
“这村姑真是鼠目寸光,为了区区八十块钱,竟白白放弃攀上季家的机会,不过这样也好,季家也不用摊上个贪财势利的乡下媳妇。”
车窗摇下,露出顾淮城冷峻的侧影。
狭长的凤眸淡淡扫过远处那幕,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任务要紧,不必节外生枝。”
他语气平静,视线掠过林晚晚消失的方向,算是默许了司机的评价。
林晚晚全然不知,方才与季锐阳银货两讫的场景,已悉数落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
她攥着刚到手的钱,快步回到原主奶奶留下的老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扑面而来。
半年无人居住的土坯房蛛网密结,炕席塌了半边,墙角堆着发潮的麦秸,分明是摇摇欲坠的危房。
望着这凄惨景象。
终于生出几分悔意。
方才实在不该拒绝张大娘留宿的提议。
“总好过被关在林家等死。”她轻声自语,挽起袖子开始清扫。
待收拾得勉强能落脚。
她累得瘫坐在炕沿上,开始盘算今后的路。
绝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今日避开了书中捉奸的剧情,可林老三早在半月前就收了邻村傻子的彩礼,只等时机成熟就将她绑去换钱。
原书里。
林家的算盘打得极精。
先设计让她与季锐阳“事发”,逼京城来的知青负责。
待到成婚当日,再偷梁换柱把新娘换成林初曼,转头将她塞给老光棍。
届时若季家追问,只推说新娘子临阵脱逃便死无对证。
一箭双雕的毒计。
“可惜,现在的林晚晚不会任人摆布了。”她垂眸凝视掌心,那张被体温焐热的信纸上。
父亲临终前托部队转交的遗言墨迹犹新。
“吾儿晚晚,若遇困境,可携此信往京市寻顾......”
指尖抚过遒劲的字迹。
她将信纸仔细叠好收进内袋。
京市顾家。
书中林初曼正是凭借这封信敲开了顾家的大门。
入京后甚至无需她开口,自有无数人将天赐良机捧到她面前,只为求得顾家荫庇。
“既然如此,这份机缘便由我来承接吧。”
林晚晚轻抚心口低语。
话音如尘埃在光柱中飘旋,胸腔骤然传来细微刺痛,似有未散尽的执念在挣扎。
怔忡间那痛楚又悄然消散,宛若蜻蜓点破湖面漾开的涟漪,转瞬无踪。
心跳渐复平稳。
现下当务之急便是要摆脱前世惨死如跗骨之诅。
红帆村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唯有按着信中的地址,去京市寻求帮助。
抢在林初曼之前,回顾家这门权倾四海的父辈战友。
想清楚后,索性搁下扫帚。
拿着从季锐阳那里索要的钱,去供销社买了包烟丝和半斤水果糖,朝着村长家走去。
“晚丫头,怎么来了?”
林晚晚刚走进门口,村长媳妇便热情招呼道。
看来村长还不知道她的事儿。
想到自己的目标,当即纤长睫毛微颤,眼眶湿红,水眸微微耷拉着,委屈的模样太过惹人怜爱。
杨婶子见状,也顾不收拾院子。
忙上前挽住她的手。
“可怜见的,丫头可别哭,有啥事儿告诉婶子。”
粗糙的手指替林晚晚抚脸上的泪水。
却没想到。
她擦过的地方,留下红痕。
这,皮肤也太嫩了。
林晚晚点到为止,没想在她面前大哭。
适时地收了势。
林晚晚紧紧回握住杨婶子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哽咽。
“婶子,您可得救救我……三叔收了隔壁村傻光棍的彩礼,非要逼我嫁过去。听说那人前些年打死过媳妇,这分明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杨婶子是妇联的主任,闻言脸色骤变。
“林老三竟敢这么胡来!现在可是新社会,包办婚姻、违背妇女意志都是犯法的!”
“自从奶奶走后,三叔就把我锁在屋里……”
林晚晚抬起泪眼。
恰到好处地露出腕间红痕。
“我今天是拼死逃出来的。”
农村消息传得快,杨婶子早对林家的动静有所耳闻。
此刻亲耳听到林晚晚的哭诉。
她心头愈发沉重。
这事于公于私都该管,可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犹豫间。
看到林晚晚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时瞬间心软。
算了。
她爸林德海可是烈士,代表着整个红帆村的颜面,要是让上头知道烈士遗孤被欺负成这样,自己这妇联主任的脸往哪搁?
杨婶子神色稍霁,拍了拍林晚晚的手背。
“好孩子别怕,婶子肯定给你做主。走,这就找林老三说理去!”
林晚晚忙拉住。
即便杨婶子此刻去理论,最多不过训斥几句。
乡里乡亲的。
难道还能真把林老三一家怎么样?
不过是隔靴搔痒。
“婶子,您的心意我领了。”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叹息,“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
杨婶子欣慰点头。
林老三媳妇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货,真要撕破脸皮,往后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难相处。
既然晚丫头主动退让,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难为你这么懂事。”
杨婶子语气缓和不少。
“那你说说,往后有什么打算?”
林晚晚见时候差不多。
便道:“婶子,我能见见长村伯伯吗?我有事儿求他。”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杨婶子哪能接。
忙将东西推回去,“这可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林老太太去世后。
她就没了依仗,可怜她都来不及,哪会收她带来的东西。
“快进来,老王,晚丫头找你。”
杨婶子的大嗓门像面破锣,瞬间传遍了整座院落。
村长闻声踱步而出,双手背在身后,旧烟斗在腰带间晃荡。见到满脸泪痕的林晚晚,他眉头微蹙:“这是咋了?”
林晚晚将方才的说辞又哽咽着重复了一遍。
说到最后。
她扯住村长的衣袖,指节泛白。
“村长伯伯,求您给我开张介绍信吧……这村子我实在待不下去了,不知道哪天醒来就被捆着送走了……”
话音未落,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
那单薄的肩膀在晨光中颤抖,宛如风中残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