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二十八分。
林陌第N次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那款古老的扫雷游戏，移到了墙上的挂钟。
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发出细微的“滴答”声，在他耳中却如同战鼓擂动。
还有两分钟。
只要这两分钟平安度过，他就能准时下班，骑上他心爱的小电驴，逃离这个位于老旧居民楼一层、招牌歪斜、上书“玄学咨询事务所”的破旧门面，回到他温暖的狗窝，继续追更昨晚没看完的新番。
“千万别来单子，千万别来单子……”林陌在心中默默祈祷，表情是一贯的平淡，甚至带着点睡眠不足的惺忪。
他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扔人堆里三秒找不着的那种，身上还套着略显宽大的校服。
坐在他对面，穿着一身明显是网购来的廉价道袍、努力营造仙风道骨气质的中年男人，正是这家事务所的老板，也是林陌名义上的师傅——贾仁义。
贾师傅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徒弟，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茶叶沫，语重心长地开口：“小陌啊，心浮气躁，乃修行大忌。
须知，红尘炼心，时刻皆然。
下班，只是一种形式，你的心，要时刻保持在‘即将下班’的宁静与期待之中，懂吗？”
林陌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他这位师傅，别的不行，讲起这些歪理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时钟。
六点二十九分三十秒。
胜利在望！
然而，老天爷今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他作对。
“砰！！”
一声巨响，事务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玻璃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玻璃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一个身高接近两米、浑身肌肉虬结、穿着黑色背心、纹龙画虎的壮汉，杀气腾腾地堵在门口。
他双目赤红，周身隐约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室内的温度仿佛都瞬间降低了几度。
“哪个是贾仁义！
给老子滚出来！”
壮汉声如洪钟，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敢骗到我黑熊头上，今天不把你这破店砸了，老子跟你姓！”
躲在角落盆栽后面假装自己是装饰品的绿萝，叶片都吓得蜷缩了起来。
林陌在心里哀叹一声，完了，加班费……啊不，是维修费又没了。
他看了一眼壮汉周身的黑气，那是一种低级的“附身灵”，能放大宿主的暴戾情绪，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跟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苍蝇没啥区别。
贾仁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缓缓放下搪瓷杯，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眼神淡然，仿佛早己洞悉一切。
“无量天尊。”
他宣了声道号，声音平和，竟奇异地压过了壮汉的咆哮，“这位施主，煞气缠身，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放你娘的屁！
老子好的很！”
自称黑熊的壮汉怒骂，往前踏了一步，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就是你，卖给我一张什么狗屁‘招财符’，害得老子昨天赌钱输了个精光！
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挥舞着砂锅大的拳头，上面黑气缭绕，带起一阵恶风。
贾仁义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将站在他身前的林陌往前推了半步，语气依旧云淡风轻：“徒儿，为师夜观天象，早算到此獠今日会来，与你有段因果。
去，用为师平日教导你的《第九套广播体操》，活动活动筋骨，为他驱驱邪。”
林陌：“……” 他又想扣师傅工资了。
广播体操？
您老人家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但多年来的“合作”默契，让他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状若疯魔的黑熊，又估算了一下对方体内的那点阴邪能量。
嗯，0.5%应该够了……吧？
最多0.8%，不能再多了，不然墙体维修费得翻倍。
黑熊见对方居然派出来一个学生崽，更是怒火中烧：“小兔崽子，滚开！
不然连你一起揍！”
林陌没理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回忆了一下广播体操第一节“伸展运动”的要领。
他实在不想用“扩胸运动”，费劲。
就在黑熊咆哮着冲过来，拳头即将砸中林陌面门的瞬间——林陌动了。
他看似随意地侧身、抬手，动作甚至有点慢悠悠的，正好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
然后，他的手掌，轻飘飘地按在了黑熊那肌肉鼓胀的胸口上。
0.5%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他的掌心，无声无息地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光芒万丈的特效。
在贾仁义淡定的目光，和角落里某位刚刚探头出来的、穿着快递服的小哥惊恐的注视下，体重超过两百斤的黑熊，就像是被一辆无形的高速卡车迎面撞上，整个人双脚离地，以一种极其夸张的速度倒飞出去！
“轰隆！！”
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
壮硕的身躯精准地砸在了街对面那家常年关门的保健品店铺的卷帘门上，硬生生在上面印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形凹坑。
他周身的黑气在接触林陌手掌的瞬间就己溃散，此刻他本人则是眼白一翻，彻底昏死过去，软软地滑落在地，不省人事。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场面一度十分寂静。
快递小哥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包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林陌收回手，看了看对面门上那个清晰的人形凹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眉头紧紧皱起，内心充满了懊恼：“糟了……力道没控制好，输出到0.55%了。
这个月的维修预算……”贾仁义此时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对面的“战果”，然后转向那位己经石化的快递小哥（也是今天唯一的客户），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责备：“福生无量天尊。
小徒悟性还是差了些火候，出手不知轻重。
贫道早己告诫过他，对付这等被微末灵体附身、神智不清之辈，用第一节‘伸展运动’将其推开即可，何必动用第二节‘扩胸运动’的些许真力？
平白损了功德。”
快递小哥：“……” 他看了看对面门上的人形坑，又看了看一脸“我真的很懊恼”的林陌，最后看向仙风道骨的贾仁义，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下一刻，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贾仁义的大腿，声音带着哭腔：“大师！
真大师啊！
求您救救我！
我家那口子她中邪了！！”
贾仁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但脸上依旧是悲天悯人的表情，轻轻扶起快递小哥：“施主请起，降妖除魔，济世救人，本是我辈分内之事。
里面请，慢慢详谈。”
他一边安抚着客户，一边悄悄给正在计算维修费的林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肥羊……啊不，是善缘上门了，好好准备一下。
林陌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先把那位昏迷的黑熊兄从卷帘门上“抠”下来，随手扔到路边不影响交通的角落，然后开始收拾被撞坏的门。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是弟弟林晓发来的消息。
“哥，你们事务所……接校园霸凌的活儿吗？
价钱好商量。”
林陌看着这条消息，动作顿住了。
弟弟……被欺负了？
他平静的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波澜。
体内那沉寂的能量槽，似乎也跟着轻微跳动了一下，从原本的0%，悄无声息地变成了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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