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出去了眼睛长在前面，别老回头啊！”
算盘隔着栅栏喊。
“老狐狸”在一旁慢悠悠地补充：“就是，咱这‘名校’的毕业证，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到处显摆。”
陈默乐了，背对着他们，比了个大大的OK手势：“放心！
师傅们的‘真传’我都刻脑子里了。
以后啊，我只帮人看路，绝不让人掉坑！”
阳光洒在他身上，有些烫。
他终于迈开步子，将那段沉重的岁月，稳稳地放在了身后。
跨出那道象征着界限的铁门，陈默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也陌生得让他恍惚。
目光下意识地搜寻，随即定格——母亲周萍正孤零零地站在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仿佛生怕挡住了别人的路。
他心头一酸，快步上前。
还没等他开口，母亲便迎了上来，双手抬起，似乎想摸摸他，最终却只是无措地落在了他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出来了……就好，就好。”
她重复着，声音带着哽咽，眼角深刻的皱纹里，己满是湿意。
陈默的目光掠过她花白的鬓角，那新生的白发扎得他眼睛生疼。
他这才意识到，被困在高墙内的五年，母亲在外面的世界，经历着另一种徒刑。
在家适应了几天，陈默翻出五年前的简历，试图将它更新。
但手指悬在键盘上，那五年的空白格却像一道深渊，无法填平。
他硬着头皮去了几场招聘会。
起初，HR还会客套地让他“等通知”，首到有一次，对方扫了一眼简历，毫不掩饰地讥讽：“坐过牢的我们要来干嘛？
当公司门神吗？”
那句话像根针，扎得陈默瞬间清醒。
社会的歧视比高墙更无形，也更刺骨。
他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默默将那份皱巴巴的简历扔进了垃圾桶。
找工作连连碰壁，陈默的情绪虽未表露，母亲周萍却全看在眼里。
这天晚饭，她默默将一张存折推到陈默面前。
“小默，妈还有点积蓄……要不，咱们自己做点小生意？”
陈默看着存折上微薄的数字，再看看母亲殷切又心疼的眼神，心脏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忽然明白，最大的困难不是外界的歧视，而是内心的退缩。
他把存折推了回去，第一次露出了释然而坚定的笑：“妈，别担心。
你儿子学的本事，不是用来受这种气的。
工作的事，我再想想。”
这天，陈默来到一家名为“金诚财富”的公司面试。
会议室内，连同他共有七八名应聘者，个个西装革履，正襟危坐。
轮到陈默时，中年面试官看到简历上五年的空白期，眉头紧皱，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问道：“陈先生，你这份简历上，有五年空白，解释一下？”
会议室安静下来，所有应聘者都望了过来。
陈默平静回答：“在提篮桥进修金融风险管理。”
话音刚落，几个年轻的应聘者立刻捂住嘴，发出压抑的窃笑。
面试官身体后仰，用简历拍着桌子，语带嘲讽：“提篮桥？
进修？
一个劳改犯也懂金融？
我们这是正规金融机构，要的是身家清白！”
面对面试官的嘲讽，陈默没反驳，而是转向其他应聘者，如同上课般说道：“给大家一个实用的面试技巧：如果一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承诺保本保息且年化超过10%的理财产品，那么它有99%的可能是骗局。
比如这家公司的‘月盈宝’。”
他话音刚落，一名原本对面试官十分崇拜的年轻女孩立刻警惕地合上了笔记本。
陈默继续对面试官说：“看来，你的‘清白背景’指的是骗术比较低端，还没资格进提篮桥进修？”
陈默又指着会议室墙上“金诚财富，年化12%，稳健之选”的标语，朗声道：“正规？
墙上这个产品，资金池期限错配，用后加入的钱支付前人的利息，是标准的庞氏骗局结构。
你们的风控，就是教销售怎么把非法集资说得合法吗？”
陈默转头盯着面试官的眼睛，突然用了一个奇怪的切口问道：“‘算盘’的门下，现在连‘老鼠会’这种低级骗局都看得上了？”
面试官听到“算盘”这个名字，如同见了鬼一样，吓得后退两步，指着陈默：“你……你到底是……”陈默冷笑一声，环视一圈惊疑不定的应聘者们：“你们最好想清楚，是找一份工作，还是给自己找个案底。”
说完，他转身离去。
陈默的话像一块冰砸进油锅，会议室里炸开的喧嚣瞬间被死寂吞噬。
几个应聘者脸色“唰”地白了，彼此交换着惊恐的眼神。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人们像躲瘟疫一样，拿起自己的简历匆匆离座，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不到十秒，刚才还坐满人的会议室，便逃得空空荡荡。
面试官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想强装镇定喝口水，却发现手抖得连杯子都端不稳。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他怎么会知道‘算盘’？！
他到底是谁？
面试官慌乱地拨通电话：“老板，来了个硬茬子，像是冲我们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冰冷的声音：“摸清他的底。
如果是那边的人，就按老规矩办。”
陈默坐在家中，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是熟悉的、名为“家”的味道。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宁静，他看向屏幕——是母亲周萍。
“小默，面试怎么样？
没事啊，不着急，慢慢找，妈这还有钱……”听着母亲小心翼翼的安慰，陈默眼眶微热。
他深吸一口气，换上轻松的语气：“妈，挺好的，等通知呢。
你放心吧。”
挂掉母亲的电话，听筒里的忙音仿佛抽走了屋里的最后一丝暖意。
陈默静坐片刻，才从床底拖出那个尘封的旧行李箱。
箱子里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只有几本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笔记本，摞得整整齐齐。
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是他工工整整写下的标题：《提篮桥避坑指南（上）：庞氏、资金盘与传销的100种变体》。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翻开。
扉页上，是老狐狸师傅那力透纸背的潦草字迹：”知识是刀，可救人，亦可杀人。
慎用之。
“陈默的指尖轻轻拂过这行字，仿佛能感受到字迹间的锋芒。
今天，他只是将这把刀亮出了一寸寒光，那些牛鬼蛇神便己现形。
若真有一天被逼到绝境，他是否还能守住底线，只用它来救人？
他苦笑着自语：“师傅，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把这把刀藏起来，怎么偏偏有人，非要往刀口上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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