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月楼前歌舞休,谁知烬下覆吴钩。
莺歌燕语隔着水榭传来,腻得像是能凝出脂油。
沉胭扶着栏杆,指尖在雕花木上轻轻敲击,打着铜雀台内部传递讯息的暗号。
目光却落在楼下雅间里那个被几个纨绔围住的少年身上。
他穿着月白的儒衫,在一片绮罗锦绣中显得格格不入,眉眼低垂,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灌了不少酒,一副任人拿捏的纯良模样。
目标不是他,但沉胭需要这片刻的混乱。
“小公子,再饮一杯嘛……”一个纨绔的手不规矩地搭上他的肩。
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像受惊的鹿。
沉胭心底冷笑,演技倒是不错。
可惜,那杯酒里的东西,瞒不过我这种常年与毒物打交道的人。
那不是普通的助兴药,是能让人西肢麻痹、意识模糊的“软筋散”。
时机刚好。
一枚杏仁悄无声息弹出,击中了端酒丫鬟的膝窝。
丫鬟惊呼一声,酒壶脱手,琼浆玉液泼了那动手动脚的纨绔一身。
混乱顿起。
沉胭趁势闪身而入,扶住那似乎快要晕厥的少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公子!
公子您怎么了?
快,我扶您去醒醒酒!”
触手的身体温热,肌肉线条却并非看起来那般文弱。
半扶半拽,沉胭将他带离了那是非之地,径首走向后院那堆放杂物的僻静小屋。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沉胭将他放在一堆旧帷幔上,正准备功成身退,心中合计着怎么给这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一手刀,去完成她真正的任务——盗取今晚安国公携带的边防图。
手腕却猛地一紧。
低头,对上一双眼睛。
哪还有半分迷离混沌?
清澈、锐利,像是浸了寒潭的星子,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像羽毛搔过心尖。
沉胭心中警铃大作,暗骂自己看走了眼。
这哪里是羔羊,分明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我这辈子最讨厌黑芝麻汤圆!
不等她挣脱,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是刚才那几个纨绔带着护院追来了。
“那小白脸跑哪儿去了?”
“搜!
肯定没跑远!”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条缝,一张狰狞的脸探了进来。
电光石火间,那少年——不,是男人——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像是随意地一抬手,精准地扣住了那护院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那庞大的身躯就软软地瘫倒下去,圆睁的双眼里还残留着搜寻时的凶光。
几滴温热的血珠,溅上了他纤长的睫毛。
他眨了下眼,血珠滚落,在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看向沉胭,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浅淡的、无辜的笑意。
疯子!
沉胭内心叫苦不迭,白切黑——完美任务道路上的绊脚石。
恨恨地看着他的眼睛,她耳旁突然响起了义父明夷的话“雀三,你的弱点是心软。”
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
这绝不是普通世家子弟!
几乎是在他扭断那人脖子的同一瞬间,她藏在袖中的匕首己滑至掌心,没有任何犹豫,反手狠狠向他后腰肾区的位置刺去!
不管他是谁,灭口是最安全的选择!
“噗——”刃尖入肉。
他却像是早有预料,身体微妙地一侧,卸去了大半力道,让这一刀偏离了要害。
他闷哼一声,扣住手腕的力量却丝毫未松,反而将沉胭猛地拉近。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带着一丝血腥气和他身上清冽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危险的药草香。
“下手真狠啊……姑娘。”
他低笑,仿佛我只是跟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门外,搜寻的声音更近了。
他深深看了沉胭一眼,那目光复杂,带着审视,一丝兴味,还有某种……势在必得。
然后,他猛地推开后窗,像一只敏捷的黑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中,留下我一地的狼藉和一颗狂跳的心,以及……她左耳垂上,不知何时掉落的琉璃铛。
夏雨潺潺,中护军府安静无比。
烛火摇曳中,暗卫来报。
“公子,目标跟丢了,观竹阁查不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他将那枚琉璃珰在指尖把玩,垂眸盯着密报上的“东市三文一对”,轻笑。
“普通流民女子,可会随身带着‘鹤顶红’?
这琉璃铛,果真艳丽。”
他眼神骤冷,如鹰隼锁定了猎物。
“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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