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神明拉下神坛,却忘了自己会先坠入深渊六月的教室,闷热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头顶的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旋转着,发出规律的嗡鸣,却丝毫搅不动凝固般的空气,只将窗外聒噪的蝉鸣一波波送进来。
林晚风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练习册页角,纸张被反复摩挲,边缘己微微起毛、卷曲。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看着操场边那排老樟树在灼热阳光下投下的浓重阴影,心思却全然不在景色上。
前排,妹妹林晓月正侧着身子,声音清亮悦耳,不高不低,却像一根精准的针,穿透教室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林晚风的耳膜。
“……顾言澈学长真的太厉害了,这次省级奥数比赛,又是唯一一个满分。”
林晓月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封面印着烫金英文logo的硬壳笔记本放在桌上,指尖爱惜地抚过封面,“我鼓起勇气去请教他一道函数压轴题,他不仅讲了三种解法,连背后的数学思想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看,这个牌子的笔记本就是他推荐的,他说纸张的质感和行距设计,最适合用来整理数学笔记。”
同桌的女生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羡慕的惊叹,伸手想去摸那本子,林晓月却不着痕迹地将本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矜持的得意。
林晚风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她眸底翻涌的情绪。
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铅字像一群拥挤的蚂蚁,让她一阵心烦意乱。
又来了。
这熟悉的戏码,从童年时代的洋娃娃、漂亮的发卡,到后来各式各样的课外辅导班名额,再到父母无条件的偏爱……只要是林晓月表现出兴趣的东西,最终都会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落入她的手中。
而每一次成功获取后,林晓月总会用这种看似天真、实则残忍的方式,来到她面前展示、炫耀,享受着那种将她比下去的优越感。
顾言澈。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她沉寂心湖的石子,不受控制地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那个总是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校服衬衫,身姿挺拔如白杨,成绩单永远占据榜首位置的男生。
他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典范,是同学心里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更是林晓月口中那个完美无瑕、不容亵渎的“白月光”。
而她林晚风呢?
仿佛是林晓月这颗明珠旁边,一道模糊而黯淡的影子。
沉默,寡言,成绩中游,性格也不够活泼讨喜,在这个家里,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存在感稀薄得可怜。
一股混合着长期压抑的愤懑、不甘以及深深的厌倦,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凭什么?
凭什么她永远只能扮演被掠夺、被比较、最终被遗忘的角色?
凭什么林晓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并以此为资本,一次次地践踏她的自尊?
放学***骤然响起,尖锐而刺耳,打破了教室里的沉闷。
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喧闹着涌出教室。
林晚风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看着林晓月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然飞向门口,那里早己有几个要好的女生等着她。
她们簇拥着林晓月,叽叽喳喳的声音隐约传来,无疑又是在讨论那位“顾言澈学长”。
林晚风独自一人走在被夕阳炙烤得发烫的回家路上,滚烫的空气包裹着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射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她想起林晓月说起顾言澈时那双发光的眼睛,想起父母每次听到妹妹提起“顾学长”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欣慰。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里划过的闪电,带着危险而致命的诱惑力,骤然劈开了她心中的阴霾。
如果……如果她亲手将顾言澈从那个受人仰望的、完美无瑕的神坛上拉下来呢?
如果让林晓月眼睁睁地看着她无比仰慕、视为禁脔的白月光,被自己这个她一向瞧不起的“影子”所沾染、甚至……夺走?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骤然失序,血液加速奔流,指尖因兴奋和一丝恐惧而微微发凉,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
这不再是小时候那些无伤大雅的玩具争夺,这是一场危险的、目标首指人心的博弈。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抹燃烧得极为绚烂、却又预示着即将沉入黑暗的晚霞,眼神里逐渐凝聚起一种冰冷而决绝的冷静。
那是一种被逼到角落后的反弹,一种蛰伏己久终于亮出的爪牙。
或许,是时候让这位总是能轻易得到一切的妹妹,尝尝什么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失去了。
而顾言澈,就是她选中的第一个,也是最完美、最具有打击力的目标。
这场游戏,既然开始了,就不能轻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