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晚,他没回禅房,在院外的古松下打坐了一夜。
可我伤好了,却不想走了。
这方小小的别院,有温暖的被褥,有不算可口但管饱的斋饭,有……他。
虽然他总是冷着脸,诵经声吵得我睡不着。
但至少,这里没有追杀,没有算计,没有看我一眼就喊打喊杀的所谓正道。
我找到正在扫落叶的他,扯了扯他的衣袖。
“喂,小师父。”我声音放软,“我……没地方去了。”
他沉默地扫着地。
“我保证不捣乱了!”我竖起三根手指,“我帮你扫地,帮你浇花,我……我还会抓老鼠!”
他终于停下动作,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良久,在我以为他要赶我走时,他淡淡开口:
“随你。”
就这两个字。
我那颗在世间漂泊了千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青灯,古佛,小院,还有一个嘴硬心软的和尚,和一只赖着不走的狐狸。
那段日子,成了我漫长生命里,偷来的一捧暖。
暖到……让我几乎忘了,他是佛,我是妖。
也忘了,暖的东西,总是最容易碎的。
我心安理得地在他的别院里赖了下来,甚至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架势。
他打坐,我就变回原形,团在他膝头,把他灰色的僧衣当成暖和的窝,睡得四仰八叉。
他抄经,我就化成人形,趴在桌案另一头,懒懒的看着他。
有一次我看得无聊,故意使坏,把蘸饱了墨的笔尖,往他抄好的经文上一点。
一朵歪歪扭扭的墨色梅花,在他工整的小楷旁绽开。
他笔尖一顿,抬起眼看我。
我立刻缩回手,眼神飘忽,心虚地吹着口哨,假装看窗外的云。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放下笔,将那张被“玷污”的经文收好,然后重新铺开一张新纸,从头抄起。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淌,像山涧的溪水。
直到那天下午。
别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强横的灵力波动,伴随着一声厉喝:“里面的妖物,滚出来受死!”
我正叼着他给我买的蜜饯果子,闻言浑身毛发倒竖。
是之前追杀我的那几个修士!
谢寂他……他会把我交出去吗?
毕竟,降妖除魔,是正道本分。
我下意识看向他。
他依旧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对外面道:“此处无妖。”
“谢师父!莫要包庇!那狐妖气息就在你院中!我等追踪数月,绝不会错!”
“此乃吾之客人。”他声音依旧平稳,“诸位请回。”
外面的人显然怒了:“谢师父!你乃佛门弟子,怎可与妖邪为伍?速速将那妖物交出,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他终于放下佛珠,走到院门前,隔着门扉,声音冷了几分:“此地,不欢迎动武之人。”
“你!”外面气结,“好好好!谢寂,你竟为了一只妖,违背正道!我等定要禀明师门,看你如何交代!”
外面叫嚣了一阵,许是顾忌着他的身份和实力,终究没敢硬闯,悻悻离去。
我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后背竟惊出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你们佛门……不是最讲除魔卫道吗?”
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吾眼中,只有众生。”
“渡你,亦是渡我。”
所以,他护我,收留我,对我那点微不足道的纵容……都只是为了渡他这个“佛子”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