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温水里，混沌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我能隐约感觉到光线在眼皮上晃动，
耳边有模糊的人声掠过，却迟迟没法将涣散的注意力聚拢起来。
直到一道清亮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才终于把我从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拽出来几分。“先生，先生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聚焦的瞬间，首先撞进眼里的是一双含笑的杏眼。
提问的女子就站在我面前半步远的地方，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
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胸针，长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低髻，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的妆容精致却不张扬，睫毛纤长卷翘，唇上涂着温柔的豆沙色口红，
整个人透着一股酒店服务人员特有的专业与亲和。可我完全没心思欣赏眼前的佳人。
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嗡嗡作响，所有思绪都黏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试图让眼前的景象更清晰些，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四周——这哪里是什么我熟悉的地方？
脚下踩着的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花纹繁复精美，映着头顶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
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四周的墙壁贴着浅金色的墙纸，墙角装饰着精致的石膏线，
每隔几步就摆放着一盆郁郁葱葱的绿植，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精心养护过的。
不远处的休息区摆放着柔软的天鹅绒沙发，茶几上放着成套的骨瓷茶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气息，混合着咖啡的醇厚与鲜花的清甜，优雅得让人有些窒息。
这分明是一家顶级酒店的大堂。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涌上心头。
我记得清清楚楚，半小时前我还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盖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被子，
因为连续赶了三天的设计稿，实在困得不行，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怎么一睁眼，
就从堆满设计图和外卖盒的杂乱房间，跑到了这么华丽的地方？是在做梦吗？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这不是梦。
可如果不是梦，我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难道是睡糊涂了，梦游跑到酒店来了？“先生？
”见我半天没反应，只是傻愣愣地站着，眼神涣散地打量四周，那名女子又轻声唤了我一句，
同时试探性地在我眼前挥了挥手。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生怕打扰到我似的。这一下挥手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我混沌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看出我的异常。
要是被人当成莫名其妙闯入酒店的疯子，说不定会被保安架出去，那也太丢人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开口说道：“我是来面试的。”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借口也太敷衍了，可话已经说出去，再改口只会更可疑。我只能硬着头皮，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同时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周围的环境，
试图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或者弄明白这里到底是哪家酒店。女子听到我的回答，
眼中的疑惑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了然的微笑。她微微颔首，语气依旧温和：“啊，
这样啊。那你是要面试什么岗位呢？”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刚才太冲动，
怎么就随口说要面试了？现在好了，被追问岗位，我该怎么回答？
我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合适的答案。酒店的岗位无非就是前台、服务员、安保、管理岗这些，
可这些岗位我一个都不了解，随便说一个，要是被追问细节，肯定会露馅。而且，
我一个学设计的，说要面试酒店的服务岗，也太违和了。就在我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
脑子里突然闪过自己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设计稿，还有电脑里没完成的平面设计项目。
那些线条、色彩、构图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下意识地就冒了出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嘴已经比脑子快一步，脱口而出：“啊，我是来面试平面设计师的，呀！
”最后那个“呀”字出口，我自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是脑子有病吗？！
我在心里疯狂咆哮。哪家酒店会在大堂面试平面设计师啊？就算酒店需要设计岗位，
也该是在专门的办公区，而不是这种人来人往的大堂吧？而且，
我连这家酒店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们有没有招聘设计师的需求了。这话说出来，
简直漏洞百出，傻子都能听出不对劲。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耳朵也嗡嗡作响，甚至不敢去看女子的表情，生怕从她眼里看到怀疑或者嘲笑。
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完了完了，这下肯定要被当成骗子了。她会不会现在就叫保安过来？我该怎么解释？
说我睡糊涂了，不小心梦游到这里，还胡言乱语？那样只会更像个疯子。就在我胡思乱想，
几乎要原地社死的时候，女子却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仿佛并没有觉得我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她点了点头，语气自然地说道：“这样啊，
那你跟我来，我带您去见我们老板。”哎？我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居然没怀疑我？这也太奇怪了吧？我一时没敢动，看着女子转身走向电梯的背影，
脑子里满是问号。难道这家酒店真的在招聘平面设计师？还是说，她只是出于礼貌，
没有当场戳穿我的谎言？女子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笑着说：“先生，这边请。”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她的脚步，
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事情不会变得更糟。跟着女子走进电梯，镜面般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映出我有些狼狈的模样。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还是睡觉时穿的灰色T恤和运动裤，
脚上踩着一双拖鞋，和周围精致华丽的环境格格不入。
再看看身边穿着职业套装、气质优雅的女子，我更是觉得尴尬不已，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电梯平稳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我偷偷瞥了一眼按钮，女子按的是十八楼。看来，
他们的办公区在十八楼。“那个……请问，你们酒店为什么要招聘平面设计师啊？
”我实在忍不住，小声地问道。就算是硬着头皮走下去，我也得先弄清楚情况，
不然等会儿见到所谓的“老板”，更是一问三不知。女子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笑容依旧温和：“我们酒店最近在筹备品牌升级，需要设计一系列新的宣传物料，
比如海报、宣传册、官网改版之类的，所以确实在招聘平面设计师。不过，
招聘信息还没正式对外发布，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招人呢？”我心里一慌，
赶紧编了个借口：“我……我是听朋友说的，他说你们酒店在招人，让我过来试试。
”“原来是这样。”女子没有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看着电梯门。我松了口气，
心里却更加忐忑。看来这家酒店确实需要设计师，可我完全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根本没有准备任何面试资料，连作品集都没带。等会儿见到老板，要是让我展示作品，
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说我是梦游过来的，什么都没准备吧？电梯“叮”的一声，
到达了十八楼。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
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精美的油画，光线柔和，氛围安静而典雅。女子带着我沿着走廊往前走，
路过几个办公室，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的员工都在忙碌地工作，
每个人都穿着正式的职业装，神情专注。这场景让我更加紧张，手心都开始冒汗。
走到走廊尽头，女子停在一扇刻着花纹的实木门前，轻轻敲了敲：“老板，
有位先生来面试平面设计师。”门内传来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进来吧。
”女子推开门，侧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先生，您请进。”我深吸一口气，
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办公室很大，装修风格简约而奢华。
正对着门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神锐利而深邃，
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正漫不经心地转着，看到我走进来，
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女子走到办公桌前，恭敬地说道：“老板，
这名先生想要面试设计师。”男人抬起头，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
又落到我身上的T恤和拖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他开口问道：“设计师？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有质感，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我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僵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是……是的。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男人放下手里的钢笔，
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那笑声里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惊讶和玩味，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哈……”我站在原地，
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被火烤一样，滚烫滚烫的。尴尬的情绪像是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头顶，让我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脚趾在拖鞋里用力地抓着鞋底，
感觉都快要把地板抠出一个洞来。我知道他为什么笑。一个穿着睡衣拖鞋的人，
突然跑到五星级酒店来面试平面设计师，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换做是谁都会觉得滑稽可笑。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我是睡糊涂了梦游过来的？还是说我是被人绑架过来的？不管哪种说法，都像是在编故事，
只会让场面更加尴尬。女子站在一旁，也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只能尴尬地看着我和老板，试图缓解气氛：“老板，这位先生……”男人摆了摆手，
示意她不用说了。他止住笑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目光重新落到我身上，
眼神里的笑意渐渐褪去，多了几分认真：“你叫什么名字？”“我……我叫林默。
”我赶紧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林默。”男人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点了点头，
然后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吧。”“谢谢。”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赶紧走到椅子上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坐下之后，我才敢仔细打量这个办公室。办公桌的一侧放着一个巨大的落地书架，
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一些精致的摆件。书架旁边是一扇落地窗，
窗外可以看到城市的繁华景象，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办公室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茄味，混合着木质香调的香水味，
显得沉稳而有格调。男人看着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之前做过平面设计相关的工作吗？
有作品集吗？”来了。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我心里一紧，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作品集？
我连电脑都没带，哪里来的作品集？而且，我虽然学的是设计专业，也做过一些***项目，
但都只是些小案子，根本拿不出手，更别说来这种顶级酒店面试了。我咽了口唾沫，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我之前做过一些***设计，
主要是帮一些小公司设计海报和宣传册。作品集的话，我今天出门太急，
忘带了……”这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心虚。这种借口也太拙劣了，
面试怎么可能忘了带作品集？男人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质疑，但并没有立刻戳穿我，
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对我们酒店有了解吗？知道我们酒店的品牌定位和设计风格吗？
”我更慌了。我连这家酒店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了解他们的品牌定位和设计风格？
刚才在大堂的时候太紧张，居然忘了看酒店的名字，现在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我硬着头皮，
含糊地说道：“我……我了解一些。你们酒店是高端奢华型的，设计风格比较典雅大气，
注重细节和品质。”这些话都是我根据大堂的装修风格猜的，至于对不对，我也不知道。
男人看着我，没有说话，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停留，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试图找出我身上的漏洞。就在我以为他会直接让我走人的时候，
他突然开口说道：“既然你没带作品集，那不如现场画一个吧。”我愣住了：“现场画？
”“对。”男人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和一支马克笔，推到我面前，
“就以我们酒店的大堂为原型，设计一张宣传海报的草图。不用太复杂，
主要看你的创意和构图能力。”现场设计？这对我来说简直是难如登天。
我平时设计都是用电脑软件，而且需要大量的时间构思和修改，
现在让我用马克笔在纸上画草图，还是以一个我只看了几眼的大堂为原型，我根本无从下手。
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拿起马克笔，看着面前的白纸，脑子一片空白。
大堂的景象：水晶吊灯、大理石地板、绿植、沙发、油画……这些元素在我脑子里乱作一团，
怎么也没法组合成一个完整的画面。我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迟迟不敢落下。男人坐在对面，
耐心地看着我，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端起水杯喝一口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纸上依旧是一片空白，我连一个基本的框架都没画出来。
“怎么？画不出来吗？”男人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我脸一红，放下笔，
有些羞愧地说道：“对不起，我……我现在有点紧张，思路不太清晰。”“紧张？
”男人冷笑了一声，“连基本的临场应变能力都没有，还想做设计师？
”他的话像一根针一样，刺得我心里一阵难受。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我确实没有资格来这里面试，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编造这个谎言。“对不起，
我知道我今天的表现很糟糕。”我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其实，我根本不是来面试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记得我之前明明在睡觉……”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包括我怎么在出租屋睡着，怎么一睁眼就到了酒店大堂，怎么随口编造面试的谎言。
说完之后，我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我知道，说完这些话，
他肯定会觉得我是个疯子，说不定会立刻叫保安把我赶出去。但我已经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