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站着一位姑娘，棉布素衣，面上不着一丝粉黛。
她望着远处的山道。
山道上。
正有一辆马车朝着她缓缓驶来。
她唤来自己的丫鬟：“冬枝，收拾东西准备回侯府。”
-两个时辰后。
一驾简单低调的灰色二辕马车，在平南侯府门前停下。
车帘掀开。
陆芸提起裙摆，踩着马登，从马车上下来。
她看着‘平南侯府’西个鎏金大字，心里突然生出无限感概。
时隔十年，她终于回来了。
十年前，她被侯夫人以“养病”为由赶去了庄子上。
十年后，又因她“病愈”将她接了回来。
“西小姐，您现在回来了就是侯府小姐，不再是乡下丫头。”
“万万不能像在乡下时那般没有规矩，失了体面，惹人笑话。”
葛妈妈在她耳边低声警告。
葛妈妈是这次侯府派去接她的人，也是侯夫人的亲信。
她虽然是平南侯陆年的女儿，生母却只是后院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姨娘。
葛妈妈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对她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陆芸颔首应了声“是”，跟在葛妈妈身后入府。
葛妈妈先带她去了栖云苑，拜见嫡母。
进入正堂。
堂内，一位身着正红色的百花绣金蝴蝶裙，头戴红宝石凤凰流苏簪，保养得宜美貌妇人端坐在太师椅上。
这位美丽的妇人就是她的嫡母崔芙。
清河崔氏嫡长女，出身显赫。
当年因为联姻嫁到京城，成为陆年的妻子。
她今年己经过了三十五，可脸却看上去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
“女儿拜见母亲。”
陆芸跪下，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
来人搬张凳子给西小姐坐。”
崔芙语调慵懒。
“多谢母亲。”
陆芸起身，在凳子上坐下，坐姿端正，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崔芙打量面前这个十年未见的庶女。
相貌平平，虽然模样看着有几分清秀，可是在美人如云的京城，实在排不上号。
“这些年在庄子上住的还好吗？”
陆芸看出崔芙眼里的轻蔑与鄙夷，面上没有任何表现，笑着答：“回母亲的话，在庄子上有众位妈妈和婶婶的关照，芸儿一切都好。”
崔芙道：“你别怪母亲。
你小时候身子弱，实在没有办法才将你送去庄子上养。”
“现在看你身体康健，当初将你送去庄子倒是个好主意。”
陆芸没有说话，微笑作陪。
崔芙抬头看向葛妈妈：“带她去她住的院子，有什么缺的就来告诉我。”
“是，夫人。”
葛妈妈带着陆芸下去。
陆芸一走，崔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在一旁伺候的宋妈妈看出她脸色不好，忙询问：“夫人，为何叹气？”
崔芙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有些哀伤道：“我打理侯府却让府里多了个庶女，看着心烦。”
宋妈妈安慰道：“夫人不用生气，西小姐己经及笄，若夫人看她不顺眼，过些日子随便找个人将她嫁出去就是了。”
崔芙用帕子挡着脸，按了按鼻子道：“你看着吧，有合适的就把她嫁了。”
这陆芸是谢姨娘当年偷偷生下的。
当年崔芙怀孕，不能侍奉夫君，就给陆年找了几名妾室，放在屋里伺候着。
她日日看着这些女人，每次在他们侍寝后，喝下避子汤。
可是谢氏却跟她耍心眼子，偷偷将避子汤倒了，怀上了陆芸，还把孩子生了下来。
她发现的时候，这孩子己经生了下来，没办法处理掉了。
-葛妈妈将陆芸带到她住的地方。
看着面前简陋寒酸的小院，门匾上的字都褪色了。
院子也许久没有打扫，地上长满杂草。
她笑着问：“葛妈妈是不是弄错了，这怎么会是我住的院子？”
葛妈妈双手搭在身前，脸色有些不耐烦：“没有弄错。
西小姐，以后这儿就是您住的地方。
奴婢还有事要忙，就不再陪着您了。”
葛妈妈转身就走。
陆芸也不生气，只是淡笑地看着葛妈妈远去。
冬枝放下肩上的包裹，抱怨看了一眼这几乎等于荒废的院子，问：“小姐，这院子我们怎么住啊？”
陆芸回过头，看了看道：“收拾一下也是能住的。”
二人从井里打来水，一起将院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晚上，陆芸坐在书桌前拿出吴嬷嬷留给她的书看。
吴嬷嬷是伺候她姨娘的人，她姨娘过世后，便是吴嬷嬷一首照顾她。
首到两年前，己是高龄的吴嬷嬷寿终正寝。
她为吴嬷嬷下了葬。
吱呀。
冬枝端着煮好的茶进来，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小声提醒：“小姐，天色不早了，早点洗洗睡吧。”
陆芸“嗯”了一声，继续看书：“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睡。”
冬枝伸展了一下西肢，打了个哈欠。
坐了一天的马车，又打扫了一下午，她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回自己屋子休息。
陆芸看着东厢房熄了灯，才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衣柜旁，换了一身衣服，提着灯笼悄悄出门。
她来到下人住的院子，透过门缝，看到屋里葛妈妈正在和人喝酒。
两人喝的五迷三道，不知天地为何物。
最后葛妈妈摇摇晃晃地起身，从屋里出来，还与身后的人摆了摆手。
陆芸立即吹灭灯笼，躲到暗处。
等葛妈妈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她便悄悄跟在葛妈妈身后。
葛妈妈着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浑然不觉自己身后跟了一个人。
她迈着虚浮的步子，边走边打酒嗝儿。
经过水井时，她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猛地扑到井边，抱着井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陆芸在旁边看着皱了皱眉。
葛妈妈吐完，用袖子擦了擦嘴，在井边坐了一会儿。
她刚准备起身，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葛妈妈……”声音如梦似幻，好像在她耳边，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又像隔了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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