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台湾海峡。
海，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咸腥的风裹挟着细密的水汽，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刘瑾红苍白而紧绷的脸上。
她蜷缩在一艘破旧木质渔船狭窄的船舱底部，身下是湿滑、散发着浓烈鱼腥和柴油味的麻袋。
每一次船身随着浪头剧烈起伏，她的胃就跟着一阵翻江倒海，但比生理上更难受的，是那种对未知前途的深深不安。
这不是普通的渔船，而是一条在风浪和缉私艇夹缝中求生的走私船。
引擎发出沉闷而吃力的轰鸣，仿佛一个垂死老人在喘息。
船舱里，除了她，还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彼此保持着戒备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咳嗽声和偶尔因颠簸发出的低低咒骂，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刘瑾红紧紧裹了裹身上那件半旧的呢子大衣，这是她离开上海时唯一能带走的、还算体面的衣物。
指尖冰凉，她下意识地摸向大衣内侧一个隐秘的口袋，那里空空如也，但曾经，应该放着什么东西？
一个模糊的影像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是龙哥温暖的笑容，但随即被一声枪响和漫天的血色取代。
她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黄炳辉己经被她杀了，那个承诺带她远离纷争、给她安稳生活的男人——秦龙也倒在了黎明前的金帝酒店里......秦龙的死，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天真和幻想。
也正因为为秦龙保持报仇她才杀死黄炳辉，不得不踏上这条吉凶未卜的亡命之途……“妈的，这鬼天气！”
船头传来船老大粗嘎的抱怨，伴随着调整方向时船舵发出的吱呀声。
“都快到了，风浪还这么大，真他娘的不顺！”
“少废话，看好你的路！
这片海域最近不太平，眼睛放亮些！”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警告道，那是船老大的副手，一个脸上带疤的阴沉汉子。
“不太平”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刘瑾红一下。
她悄然将身体缩得更紧，耳朵却竖了起来，捕捉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
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风声、引擎声……她努力分辨其中是否夹杂着其他可疑的声响——比如，巡逻艇的马达声。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入随身携带的布包，摸到一个硬硬的角，那是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她就是用这把刀，结果了黄炳辉的命，为秦龙报了仇……冰凉的刀柄让她混乱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点点。
她想起临行前那个神秘联络人的话：“到了高雄，自然有人接应。
记住你的新身份。
忘掉刘瑾红，忘掉东莞，忘掉过去的一切。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在心里默念着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只觉得冷，一种浸透骨髓的孤独和寒冷。
未来的路在哪里？
接应的人可靠吗？
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盘旋。
突然，引擎声息了一下，然后以一种更低的频率运转。
船速明显慢了下来。
船舱里一阵轻微的骚动。
“到了？”
有人低声问。
“闭嘴！
还没进港，是避风头。”
刀疤脸低声呵斥。
刘瑾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透过船舱木板一道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依旧是漆黑一片，但远处，似乎有零星灯火，像鬼火一样在雨雾中闪烁。
那就是高雄吗？
传说中的宝岛台湾，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充满危险的代号。
船在风浪中颠簸着，迂回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引擎彻底熄火了。
船身轻轻撞上了什么物体，发出沉闷的响声。
“下船！
快！”
船老大压低声音催促道。
舱盖被掀开，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
刘瑾红跟着其他几个沉默的偷渡客，踉跄着爬出船舱。
脚下是一个简陋的木制小码头，在夜雨中湿滑不堪。
西周是浓重的黑暗和哗哗的海浪声，空气中弥漫着海藻腐烂和工业废料混合的怪味。
没有热烈的欢迎，没有温暖的灯火，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未知。
接应的人在哪里？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布包，像一头受惊的小鹿，警觉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雨丝飘落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因紧张而渗出的冷汗。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车灯扫过，短暂地照亮了码头一角，也照亮了一个倚在废弃缆桩旁的模糊身影。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缓缓首起身。
刘瑾红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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