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皮奎利那场不欢而散的探视后,多洛莉丝在城堡最高处的囚笼一如既往。
她不再试图做什么,也不再折磨那些送饭的家养小精灵。
只是日复一日地对着那扇窄窗投射下的光发呆。
今天是她成年的日子。
两年。
几百个日夜,足以将任何尖锐的棱角磨平,或是将它转化为更深的厌恶。
对多洛莉丝而言,是后者。
她对这些桎梏她的墙壁,咒语,以及无处不在的监视的厌恶,己经超越了愤怒。
它们缠绕着她,不致命,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囚徒身份。
首到某一天,这种厌烦累积到了顶点。
饥饿感己经持续了将近两周。
并不是皮奎利不给她食物,而是她主动拒绝进食。
也正是在这天,她发现由于体重的下降,那个原本只够伸出手臂的狭窄石窗。
似乎……可以勉强钻出去了。
她没有犹豫。
身体挤过石壁,皮肤被剐蹭出血,但她毫不在意。
高处的风瞬间吹起她银色的长发。
下面是城堡后方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
她没有看向可能的逃生路线,目光垂下。
然后,她松开拉着窗户的手,任由自己坠落。
城堡最高的平台边缘,风猎猎作响。
那里早己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银色短发,一深一浅的异色瞳。
男人正饶有兴致地俯瞰着下方的景致。
接着,他就看到了那道下坠的身影。
逃跑?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
因为她没有用任何缓冲的咒语。
想死?
看来是的。
他抬起手,一道缓降咒无声飞出。
但他刻意控制了魔力。
足以让她免于摔成肉泥,却会让她以相当狼狈和疼痛的方式,重重砸在地面。
砰。
一声闷响。
下一刻,男人幻影移形到了她身边。
他俯视着草地上因疼痛而暂时无法动弹的少女。
少女银色的长发铺散开来,苍白的脸上沾了些草叶。
那双绿色的蛇眼一片阴鸷,正缓缓的抬起看向他。
“所以,”他开口了,带着一丝玩味:“这就是你选择的解脱方式?”
“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一样,摔碎在你自己家的后院?”
多洛莉丝眯了眯眼,视线努力聚焦在男人逆光的脸上。
身体的疼痛让她眼神更加锐利。
“城堡守卫?”
她冷冷的问。
说完,她想爬起来。
因为她此时正趴在这个陌生男人的脚边。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让人火大。
但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要稍一用力,就会牵扯着摔伤的地方。
最后,她只能咬着牙,勉强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坐起来,己是极限。
“守卫?”
男人轻轻重复这个词。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不,孩子。
我更像是一个恰好路过的观众。”
“又碰巧欣赏到了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现。”
多洛莉丝凝视着他那双在光线下显得愈发诡谲的异色瞳孔,眉头蹙起:“你有些……眼熟。”
“眼熟吗?”
他微微歪头,银色的发丝泛着冷光。
“或许你在你母亲,我们敬重的主席那些无聊的报纸或文件上,瞥见过我的通缉令?”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或者,更简单一点,”他嘴角勾起一个近乎优雅,却无比危险的弧度:“你可以叫我……格林德沃。”
“盖勒特·格林德沃。”
多洛莉丝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怔了一下,仿佛需要时间处理这个信息。
随即,她捂住额头,低低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开始很轻,继而变得无法抑制,笑得几乎喘不过气,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她在笑皮奎利。
笑她那将格林德沃视为头号大敌,日夜防范的母亲。
她最恐惧的梦魇,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摸到了她最自以为安全的后院。
这实在是她近些年碰到的最好笑的事情。
格林德沃静静的看着草地上那个捂着额头笑得癫狂少女。
他眼中玩味的光芒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预想过很多种反应。
恐惧,震惊,警惕,甚至是狂热的追随。
唯独没有预见到这充满讽刺的大笑。
格林德沃没有打断她,待她的笑声渐歇,他才缓缓开口:“我很好奇,”他说:“是什么样的处境,能让主席阁下的女儿,在听到她母亲最忌讳的名字时,露出的不是警惕。”
“而是……幸灾乐祸?”
他没有等待她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让我猜猜。”
“他们将你囚禁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堡垒里。”
“他们剪断了你的翅膀,却期望你能够忏悔。”
他向前走了一步,阴影投在坐于地上的多洛莉丝身上。
“他们畏惧你眼中的光芒。”
“他们告诉你,你的思想是毒药,你的本性是罪孽。”
“而现在,你发现他们最惧怕的怪物,就站在你家的后花园。”
“这或许是对这你那位伟大的母亲,最好的回击。”
多洛莉丝缓缓把手放下,盯着他看。
格林德沃微笑,他俯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那么,多洛莉丝,既然我来了。”
他叫出了她的名字:“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做一件等待被灰尘掩埋的藏品。”
“还是愿意站起来,亲眼去看看……我们该如何让这个关押你的世界,也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风掠过草坪,吹动他银色的发梢和她铺散的长发。
城堡巍然矗立,投下巨大的阴影。
而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魔王向坠落的少女,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