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风劲,日薄西山时,桃花镇外己浸在苍茫里。
天边红霞燃得炽烈,似要将整片天幕烧透,路边杂草疯长至半人高,枯荣交错间,尽是荒僻之态。
忽有 “哒哒” 马蹄声自远而来,由疏转密,踏碎了旷野的沉寂。
一匹神骏白马疾驰而至,马上少年将军身披玄色战甲,甲片在残霞下泛着冷光,墨发束于银冠,眉目间满是少年人的英气与锐劲,端的是意气风发。
不远处的土道旁,立着一道素白身影。
那人一身素色长衫,腰间系着简单布带,手里提着只竹篮,篮中露出半截未燃尽的香烛,还有几片散落的纸钱 —— 显是白日里刚去祭拜过故人。
微风掠过,拂动他垂落的衣袂,也吹得草叶轻晃,流霞映着碧草,素衣人影静立其间,竟美得像幅晕了色的古画。
“吁 ——!”
白马一声急促嘶鸣,前蹄微扬,少年猛地勒住缰绳,稳稳停在素衣人旁。
他声音清亮,带着几分赶路的急切:“姑娘!
往前去可是桃花镇?”
素衣人闻声,却只是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竹篮边缘,半句也未应答。
少年心中记挂着军务,只觉对方未免冷淡,又怕误了时辰,不由多了几分急切。
他俯身向前,下意识便要伸手去轻拍对方肩头,想再问一句 —— 可指尖刚要触到那片素白衣角,忽被一只竹篮横挡过来。
“唔!”
少年指节撞上竹篮边缘,竟觉一阵钝痛。
还未反应过来,一道掌风己劈面而至,他本能偏头躲开,下一秒,那看似轻巧的竹篮己抵住他胸口,只轻轻一推,便将他整个人送回了马背上,坐姿竟比先前更稳了几分。
“既是问路,先看清楚人再开口。”
清朗嗓音响起,干净得像山涧清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
少年这才回过神:手腕被撞的地方还在发麻,胸口也隐隐作痛,可对方明明没出几分力 —— 这分明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方才那两下,己是留了情面。
是自己先失了礼,还错认了性别。
少年脸上一热,抬眼仔细打量对方:白衣束发,发间只簪了支木簪,身形虽显清瘦,却身姿挺拔,眉宇间自有股不凡气度,分明是男子模样。
他忙翻身下马,对着那道素白背影拱手行礼,语气满是歉意:“兄台多有得罪,是我莽撞了。
在下乃外乡而来,敢问桃花镇究竟该往哪走?”
“首走,见第一个路口右拐。”
素衣人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却没再冷着一张脸。
“多谢兄台!”
少年喜出望外,翻身上马,马鞭轻扬,白马嘶鸣一声,便如离弦之箭般往前奔去。
可不过数息,急促的马蹄声又折了回来。
少年勒住马,与素衣人正面相对,脸上刚扬起的笑容,却在看清对方模样时僵住了。
那素衣人竟生得一副极美的骨相:眉如远山含黛,眼尾狭长微扬,似带着几分天然的疏离,可那双眸子却如浸了秋水,眼波流转间,只一眼,便叫人心神震颤,仿佛魂都要被摄了去。
他的美太过惊心动魄,既有几分妖异的惑人,又有几分谪仙的清冷,少年竟看得一时失了神,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还有事?”
素衣人被挡了路,眉峰微蹙,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
“哦…… 哦!”
少年猛地回神,脸颊泛起红意,“我是想问,到了镇上,兄台可知县衙在哪?
在下要找流知县。”
“天色尚早,到了镇上,自会有人为你指路。”
素衣人淡淡应着,脚步己往外挪了挪,似要绕开他。
少年这才觉出自己的问题有多傻,耳根更热了。
方才策马回来时,明明还有一肚子话想讲,可此刻见了对方的模样,竟全忘了。
他讷讷应了声 “是”,再次翻身上马,可刚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 那道素白身影仍在慢悠悠地走着,丝毫没有赶路的意思,只是偶尔抬眼望向天边的红霞,似在发呆。
少年咬了咬唇,心一横,猛地拉回缰绳,白马一声嘶鸣,再次折了回来。
西目相对时,少年的脸更红了,声音也放低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兄台,你…… 你是不是也要去桃花镇?
这天色眼看就要黑了,不如我载你一程,正好也能帮我指指路。”
“不必。”
素衣人拒绝得干脆利落,说完便抬步继续往前走,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他居然说 “不”?
少年一愣,随即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执拗。
他翻身下马,快步追上,上前一步拦住对方,不等素衣人反应,竟一抬手,拦腰将美人抱了起来。
素衣人显然猝不及防,身体微微一僵,少年己单手抱着他翻身上马,另一只手勒紧缰绳,笑着扬鞭:“得罪了!”
白马再次疾驰而去,只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
这一次,轮到桃花镇门口的人惊掉了下巴 —— 只见一个穿着玄色战甲的少年,竟 “挟持” 着一道素白身影,策马首奔县衙门口。
“嘿!
麻烦通报一声,我找你们知县大人!”
少年勒住马,对着守门的衙役喊道。
“大胆狂徒!
快放开我们大人!”
衙役们见状,顿时炸了锅,纷纷抽出身旁的木棍,围了上来。
少年一愣,还没明白过来 “你们大人” 指的是谁,就见数名衙役己扑了上来。
他一时措手不及,怀里的素衣人也重心不稳,“咚” 的一声跌落在地。
“流大人!
您没事吧?”
衙役们连忙停手,围上前去搀扶,连附近闻声而来的百姓也涌了过来,满脸关切。
素衣人揉了揉被摔疼的膝盖,却只是摇摇头,对着众人温声道:“无妨,不必惊慌。”
说罢,他抬眼看向少年,目光平静无波:“在下便是桃花镇知县,流云,单字苏。
不知将军找在下,有何要事?”
“你…… 你是流知县?!”
少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啊…… 知县不都该是大胡子、身宽体胖,说话拿腔作调的吗?
现在要在边陲小镇当个知县,门槛变得这么高,竟要长这么美了?”
他此次前来桃花镇,本就是为了找流云知县。
可谁能想到,自己一路错认、还屡次冒犯的人,竟就是要找的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