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猛地关上,沉重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陈炜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滑坐在地,砍骨刀“哐当”一声掉在脚边。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那不是噩梦。
门外真的变成了地狱。
那股混合着血腥与福尔马林的恶臭,仿佛己经渗透进了门板,在狭小的门厅里弥漫不散。
陈炜捂住口鼻,胃里翻江倒海,最终忍不住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他挣扎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将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
刺骨的冰凉让他打了个寒颤,也稍微驱散了一些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脑海中恐怖的画面。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的自己,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孤立感瞬间将他淹没。
外面……怎么样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一名程序员,他习惯用逻辑和系统思维来解决问题。
现在,他需要信息。
首先,他再次尝试手机。
屏幕左上角依然显示着“无服务”。
他不死心,尝试拨打紧急号码,听筒里只有一片忙音。
Wi-Fi信号标志彻底消失,路由器指示灯一片漆黑。
他冲到客厅,拿起固定电话听筒,里面同样是死寂的忙音。
所有的通讯渠道,都被彻底切断了。
幸福里社区,或者说这座城市,己经成为了一座信息孤岛。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开始啃噬他的内心。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起厚重窗帘的一角,向外窥视。
窗外,是一片诡异的景象。
天空被一种浑浊的、不自然的暗黄色云层笼罩,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星。
小区里的路灯全都熄灭了,但视线并非一片漆黑。
那些堆积如山的人体器官组织,本身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磷火般的幽绿荧光,将整个小区映照得如同鬼域。
借着这诡异的光,他能看到楼下空地上、绿化带里、停车位上,己经覆盖了厚厚一层难以名状的肉体组织。
一些较大的、似乎还在搏动的肉块如同岛屿般凸起,而更多的零碎器官则填充其间,形成了一片不断微微蠕动的、活着的“地毯”。
他甚至看到,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被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肝脏状物体砸中了车顶,整个车体都凹陷下去,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车窗缓缓流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更加沉闷的“噗嗤”落体声,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没有警笛声,没有救援车辆的呼啸,没有人类的哭喊或呼救。
这太不正常了。
难道所有人都……遇难了?
或者都像他一样,躲在紧闭的门窗后,在无声的恐惧中瑟瑟发抖?
他的目光扫过对面那栋居民楼。
几户人家的窗户后面,窗帘也在微微晃动,似乎也有人和他一样,在暗中观察着外面的恐怖世界。
但当他的视线试图聚焦时,那些窗帘又迅速合拢,仿佛受惊的蚌壳。
他们是否也看到了预报牌上的警告?
他们是否也经历了开门那一刻的恐怖?
他们……还正常吗?
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在他心中滋生。
在这超乎想象的灾难面前,任何人都可能崩溃,任何人都可能变得……不再可靠。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喉咙也干得冒火。
极度的紧张消耗了他大量的能量。
他必须补充食物和水。
他不敢开灯,借着窗外那幽绿的光,摸索着走进厨房。
冰箱运行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拿出面包和瓶装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味同嚼蜡,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机能。
吃完东西,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力气回到了身体里。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需要了解更多情况,需要知道这场“全球同步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知道那些“器官”究竟是什么,以及……它们会不会带来更大的威胁。
他想起了社区里其他的预报牌。
下午他查看时,只有布告栏的那块还亮着。
这很奇怪。
是只有那块牌子接到了异常的指令?
还是它本身……就是特殊的?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或许可以尝试从外部网络,或者市政系统的后台寻找信息?
虽然民用网络断了,但一些特殊的接入点或者他之前因为工作原因了解到的某些测试端口,或许还能访问?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
他立刻回到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操作系统正常,但网络连接图标上那个红色的叉无比刺眼。
他尝试了几个记忆中的IP地址和端口,ping命令无一例外地返回“请求超时”。
他甚至尝试连接手机热点,但手机本身也没有任何信号。
所有的数字通道,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封锁了。
入侵者不仅带来了物理上的恐怖,还精准地瘫痪了人类赖以生存的信息神经网络。
就在他感到一丝绝望时,书桌上的一个老旧收音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大学时代用的,需要插电,也自带短波/调频接收功能。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插上电源,打开了开关。
指示灯亮起!
有电!
他心中一喜,连忙调到本地的应急广播频率。
扬声器里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政府公告或救援指引,而是一种极其尖锐、混乱、仿佛无数种不同频率噪音混合在一起的刺耳杂音。
这杂音毫无规律,听得人头晕眼花,心烦意乱。
他皱着眉头,尝试调整旋钮,搜索其他频率。
大多数频率都是一片死寂的沙沙声。
然而,当他不经意间扫过某个非常用短波频段时,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人声:“……重复……这里是……北岸隔离区……我们……遭到……攻击……它们……无处不在……器官……活过来了……求救……任何收到……信号的人……不要相信……预报……”声音在这里被一阵更强烈的干扰噪音淹没,只剩下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陈炜的心跳几乎停止。
北岸隔离区?
那是在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区域!
他们也遭到了攻击!
“器官活过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不要相信预报”?
是指不要相信天气预报牌的预警,还是……不要相信它后面可能更新的内容?
这段来自其他幸存者的、充满绝望与警告的信息,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己不平静的心湖。
这证实了他的猜测,灾难是广泛性的,而且情况正在恶化。
“器官活过来”的警告,与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微微颤动的组织,以及空气中那股诡异的“活性”感觉不谋而合。
他关掉收音机,房间重新陷入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信息碎片在他脑中拼凑:全球入侵、精准预告、器官降雨、活性化、通讯中断、幸存者的警告……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他们面对的,是一种拥有高度智能、掌握着未知科技(或能力)、并且对人类社会组织形式和科技手段了如指掌的敌人。
天气预报牌,不仅仅是预告,更像是一种心理战术,一种宣告支配权的仪式。
傍晚时分,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窗外那幽绿的磷光似乎变得更亮了一些,那些器官组织的蠕动也仿佛更加……活跃了?
空气中那股甜腥味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郁,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
陈炜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他检查了家里所有的门窗,确认反锁无误,又将一些沉重的家具,比如餐桌和书柜,推过去抵住了大门和主要的窗户。
这并不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但至少让他感觉在做些什么。
他坐在客厅的黑暗中,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砍骨刀,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声响。
那粘稠的坠落声似乎变得稀疏了,但另一种更加细微、更加令人不安的声音,开始隐约可闻——那是一种湿滑的、仿佛无数细小触须在摩擦、探索的沙沙声。
它们,真的在“活过来”。
而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预报牌上那行关于“第二阶段:适应性筛选”的文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凌晨三点。
那会是什么?
时间在恐惧与等待中缓慢爬行。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陈炜不知道自己是该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让这未知的审判早日降临;还是该祈祷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让他不必去面对那注定更加可怕的未来。
他只知道,在这个死寂的孤岛上,黎明还遥遥无期。
而最大的恐怖,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