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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9

一九六八年的冬雪来得很早,铅灰色的天空刚压下来,林小鹿就缩着脖子就往后山跑。

粗布棉袄的袖口磨得发亮,可肚子里却空荡荡的,早上喝的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

早就消化得没了踪影了。村里人都叫她“灾星”,说她克死了爹娘,又傻里傻气的,

连数清十根手指头都费劲。只有奶奶不嫌弃她,每晚都把她冰凉的脚揣进怀里暖着,

可奶奶的粮本上就那么点定量,林小鹿不敢说自己没吃饱。她一顿能吃下两个壮汉的饭,

力气却也跟着疯长,村里没人能比她更快地割完一亩麦子。村长总偷偷给她派挣高工分的活,

塞给她半块窝头时,只说“多吃点,有力气干活”。后山的雪没过脚踝,

林小鹿正扒着雪找冻硬的野枣子,忽然听见草垛后面似乎有动静。是压抑的闷哼,

她跌跌撞撞跑过去,就看见陆遇蜷缩在那里。陆遇是城里来的知青,长得最好看的,

村里的姑娘们路过知青点时,总爱故意放慢脚步。林小鹿也见过他,穿着干净的蓝布衫,

坐在晒谷场边看书,阳光落在他脸上,连睫毛都透着光。可现在,他的裤腿被撕开,

小腿上淌着血,雪地里沾了好几块暗红的印子,像是被狼或者野猪伤了。“你、你没事吧?

”林小鹿的声音发颤,她有点怕陆遇,他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不像村长伯伯那样笑着。

陆遇抬起头,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看见是她,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只是试着动了动腿,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林小鹿看着他腿上的血,心里忽然慌了。

她想起奶奶说的“见死不救会遭天谴的”。想到这里也不管怕不怕了,

蹲下身就去扶他:“我、我背你回去。”陆遇愣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总被人笑话的傻姑娘会主动帮忙。他想拒绝,可实在站不起来,

只能任由林小鹿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她的肩膀很窄,却意外地有力,稳稳地把他托了起来,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知青点走。雪粒子打在脸上,林小鹿却觉得热,后背很快就湿透了。

陆遇不算轻,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只想着快点把他送回去,别让血再流了。

到知青点门口时,几个女知青正好出来打水,看见林小鹿背着陆遇,

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为首的赵红眼睛瞪得溜圆,语气尖刻:“林小鹿,

你怎么把他背回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林小鹿不明所以,挠了挠头:“他、他受伤了,

我送他回来。”“谁用你多管闲事!”另一个女知青走过来,一把推开林小鹿,“你个灾星,

别把晦气带给陆遇!”林小鹿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陆遇皱着眉喊了声“别推她”,

女知青们才不甘心地住了手,却还是围着他们,眼神像要吃人。林小鹿站在原地,

心里有点委屈——她救人,难道错了吗?从那天起,陆遇就经常出现在林小鹿身边。

他不再是冷冷的样子,有时会在她割麦子时,递过来一个白面馒头。

有时会在她帮奶奶挑水时,默默接过她肩上的扁担。甚至会在晚上,拿着一本图画书,

坐在她家门槛上,教她认上面的字。“这个是‘山’,你看,像不像咱们后山的样子?

”陆遇的声音很轻,林小鹿凑过去,鼻子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比野花香多了。

她其实没太听懂,可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把他给的糖偷偷攥在手里,

想带回家给奶奶吃。村里的姑娘和知青点的女人们更不高兴了。有一次,

林小鹿去河边洗衣服,刚把衣服泡进水里,就有人把一筐脏泥倒了进去。“灾星,

你也配靠近陆知青?”赵红叉着腰站在河边,“陆知青是要回城里的,

你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小鹿看着泡脏的衣服,心里有点气。

她想起奶奶说的“别跟人吵架”。可这次她没忍,站起来攥紧了拳头:“我、我没惹你们,

你们别欺负人。”“欺负你怎么了?”一个女知青冲过来,想推她,林小鹿轻轻一躲,

那女知青没站稳,“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其他人吓得不敢动,林小鹿捡起衣服,

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力气大,可从不打人,可谁要是欺负她,她也不会任由人欺负。

陆遇知道这件事后,找到林小鹿,皱着眉说:“你怎么这么笨?不知道躲着她们点吗?

”林小鹿低着头,小声说:“她们、她们倒我衣服。”陆遇看着她委屈的样子,

心里软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煮鸡蛋,剥了壳递给她:“下次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还有,别总让人说你笨,我教你的字,要好好记着。”林小鹿接过鸡蛋,咬了一口,

暖暖的蛋黄滑进嘴里,香得她差点哭出来。她抬起头,看见陆遇正看着她,

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有点看不懂,可还是点了点头。只要有吃的,

让她记什么都愿意。一个月后,陆遇提着两斤水果糖和一块花布,走进了林小鹿家。

奶奶正在纳鞋底,看见他,手顿了顿。陆遇站在屋中央,红着脸说:“奶奶,我想娶小鹿。

”林小鹿正在院子里喂鸡,听见这话,手里的玉米粒全撒在了地上。她跑进屋里,看着陆遇,

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要娶我?”陆遇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把糖递给她:“嗯,

我想跟你过日子。”奶奶擦了擦眼角,拉着陆遇的手,又摸了摸林小鹿的头,笑着说:“好,

好,你们好好过。”婚礼很简单,村长帮着办了两桌饭,村里的人来了不少,有人真心祝福,

也有人在背后说闲话。林小鹿穿着陆遇买的花布衫,坐在陆遇身边,吃着碗里的红烧肉,

觉得像在做梦——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有这么好的日子。婚后的日子很甜蜜。

陆遇会帮奶奶挑水,会给林小鹿讲城里的故事,晚上还会教她认字。

林小鹿也学着做饭、缝衣服,虽然做得不好,可陆遇从不嫌弃,总是说“好吃”“好看”。

林小鹿觉得,自己再也不是没人要的灾星了,她有奶奶,有陆遇,有一个家了。

可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快过年的时候,陆遇收到了家里的信。他看完信,脸色变得很难看,

坐在门槛上,半天没说话。林小鹿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怎么了?”陆遇转过头,

眼里有红血丝:“我奶奶病危,我得回去。”林小鹿心里一紧:“我跟你一起去。

”陆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票不好买,只买到一张,你在家等着,

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接你和奶奶。”林小鹿不想让他走,可看着他着急的样子,

还是点了点头。她帮陆遇收拾好行李,

把自己攒的几块钱偷偷塞进他口袋里:“你、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陆遇抱着她,

声音有点哑:“嗯,我很快就回来。”那天早上,林小鹿送陆遇到村口,

看着他坐的拖拉机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她站在雪地里,等了很久,才慢慢走回家。

奶奶拉着她的手,安慰说:“别担心,他会回来的。”可两个月过去了,

陆遇一点消息都没有。村里的闲话又多了起来,有人说陆遇在城里有了新欢,不要她了。

有人说陆遇根本就没打算回来,只是骗她的。还有人说她就是个灾星,谁跟她在一起谁倒霉。

林小鹿一开始不信,每天都去村口等,可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没等到陆遇的身影。

更让她慌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怀孕了。奶奶看着她的肚子,

抹着眼泪说:“小鹿,要不咱们去找他吧?”林小鹿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她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她要去找陆遇,问清楚他为什么不回来。

她把奶奶托付给村长,揣着仅有的一点钱,背着一个小包袱,踏上了寻夫的路。

她不知道陆遇家在哪里,只记得他说过家在京城。她一路打听,坐拖拉机,赶火车,

饿了就啃口干硬的窝头,渴了就喝路边的井水,走了两个月,终于到了京城。京城很大,

人很多,高楼大厦看得林小鹿眼花缭乱。她拿着陆遇临走前给她写的地址,找了好几天,

终于在一个胡同里找到了那座四合院。她站在门口,心跳得飞快,深吸一口气,才敢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很胖,脸上带着不耐烦:“你找谁?”“我、我找陆遇。

”林小鹿的声音有点抖。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满是嫌弃:“你是谁?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媳妇,我找他回家。”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声音尖利:“媳妇?

你别胡说八道了!陆遇根本就没结婚,你是不是来骗钱的?”就在这时,

陆遇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比在村里时更精神了,可眼神却很陌生。

他看见林小鹿,皱了皱眉:“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林小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陆遇,你怎么了?我是小鹿啊,林小鹿!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在村里结了婚,你还说要回来接我的!”陆遇把她的手推开,语气冷淡:“你认错人了,

我不认识你。”这时,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过来,挽住陆遇的胳膊。她长得很漂亮,

皮肤白白的,眼睛很大,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阿遇,怎么了?”女人的声音很温柔,

看向林小鹿的眼神却带着警惕。“没事,一个认错人的。”陆遇拍了拍她的手,

对门口的女人说,“妈,把她赶走,别让她在这里胡闹。”“妈?

”林小鹿看着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又看着陆遇。“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我们还有孩子,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别胡说!”陆遇的妈妈走过来,推了林小鹿一把。

“你这个骗子,还想讹我们家?快滚!再不滚我就叫警察了!”林小鹿被推得后退了几步,

差点摔倒。她看着陆遇,看着他身边的女人,看着他妈妈凶狠的样子,

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陆遇会不认识她?为什么他会有别的女人?

为什么他的家人要赶她走?“陆遇,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林小鹿哭着问,

“你说过要跟我好好过日子的,你说过会回来接我的……”陆遇皱着眉,转身走进了屋,

关上了门。那个穿连衣裙的女人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门关上的瞬间,

林小鹿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她在胡同口坐了很久,直到天黑才站起来。

肚子里的孩子轻轻踢了她一下,她摸了摸肚子,擦干眼泪——她不能倒下,为了孩子,

她要活下去。她在京城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下,每天出去找工作。因为没文化,又怀着孕,

很多地方都不要她。直到有一天,她看见有人在招扫大街的,虽然累,可管饭,

工资也还能糊口。她走过去,跟招工的人说:“我能干,我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做。

”招工的人看了看她的肚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第二天,

林小鹿就穿上了橘黄色的工作服,拿着扫帚,在大街上扫起了地。她力气大,

扫得又快又干净,一点也不觉得累。每天早上,她都会路过陆遇家的四合院,

可她再也没进去过。她看见过陆遇和那个女人一起出门,他们手牵着手,有说有笑,

看起来很般配。那个女人很聪明,不像她,连字都认不全;那个女人很漂亮,不像她,

皮肤黑黑的,还有点傻。林小鹿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真的配不上陆遇?是不是他忘了她,

对他来说是好事?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又觉得不甘心。她努力地认字,

把陆遇以前教她的字写在纸上,一遍一遍地记。她努力地干活,想多攒点钱,

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陆遇看她的眼神,虽然陌生,

可偶尔会闪过一丝熟悉。他妈妈虽然凶,可有时候会偷偷看她的肚子。那个女人虽然温柔,

可看她的眼神里,总有一丝不安。林小鹿不知道,陆遇其实不是真的忘了她。

他那次回京城的路上,遇到了车祸,醒来后就失去了在村里的记忆。

他的家人不想他再跟一个农村的傻姑娘有牵扯,就瞒着他,还给他安排了和白月的婚事。

白月是留学回来的,家里条件好,和陆家很般配,可陆遇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看见林小鹿,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林小鹿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摸了摸肚子。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是继续留在京城,等陆遇记起她?

还是带着孩子回村里,重新过以前的日子?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林小鹿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相信,

总有一天,陆遇会记起她,总有一天,他们会重新在一起。扫帚柄被林小鹿攥得发热,

深秋的风卷着碎叶往她怀里扑,她却一点不觉得冷。每天天不亮,她就挎着布包出门,

布包里装着两个窝窝头——那是她前一晚用粮票换的,一个当早饭,一个留着中午吃。

扫大街的活计旁人觉得苦,她却甘之如饴,一来管饭,二来活儿实在,

只要把路面扫得干干净净,就没人说她“傻”,也没人骂她“灾星”。

她负责的路段挨着一条胡同,胡同口有家包子铺,每天早上都飘着肉香。

林小鹿总在包子铺对面扫地,闻着香味,肚子里的孩子就会轻轻踢她一下,像是在馋。

有次包子铺的张婶看她总盯着蒸笼,递过来一个热乎的菜包子:“姑娘,看你怀着孕还干活,

不容易,吃个包子垫垫。”林小鹿慌忙摆手,把口袋里仅有的几分钱递过去,

张婶却按住她的手:“不要钱,算婶送你的。”她捏着温热的包子,咬了一口,

白菜馅的汁水在嘴里散开,眼泪差点掉下来——自从到了京城,除了村长临行前塞的鸡蛋,

还没人对她这么好。可这份安稳没几天,就被打乱了。那天她正弯腰扫墙角的碎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