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梅雨季总带着黏腻的湿意，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缠在衣领和发梢。
沈知意站在“青蔓”花店的玻璃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公文包的金属搭扣，目光落在门内那束被雨水打湿的白玫瑰上。
她刚结束一场耗时三小时的项目评审会，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还带着写字楼里的冷气，与巷口潮湿的桂花香格格不入。
雨丝斜斜地扫过她的镜片，模糊了视线，也让她没注意到身后匆匆跑来的身影。
“小心！”
一声清软的提醒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秒，沈知意感觉胳膊被轻轻拽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抱着纸箱的身影撞在她身侧的门框上，纸箱里的玻璃花瓶哗啦啦滚出来，其中一个正好落在她脚边，碎成了几片透明的星子。
“对不起！
真的很抱歉！”
撞人的女孩慌忙站稳，放下纸箱蹲下身去捡碎片，指尖被锋利的玻璃划了道小口，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落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沈知意皱了皱眉，不是因为花瓶碎了，而是看着女孩 barefoot 踩在湿滑的石板上，脚趾快要碰到碎片。
她弯腰，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将人拉起来：“先起来，别割到脚。”
女孩抬头，露出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脸，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亮得惊人。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连衣裙，裙摆沾了泥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碎玻璃，显然是慌了神。
“我……我太急着把花搬进来，没看到你站在门口，”女孩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的鼻音，另一只手不停地擦着脸上的雨水，“花瓶我会赔给你，还有你的衣服，是不是被我蹭脏了？”
沈知意低头看了眼西装裤腿上的泥点，摇了摇头：“没事。”
她的目光落在女孩流血的指尖，又扫过纸箱里歪歪扭扭的花束——大多是白色和浅紫色的桔梗，还有几支被压弯了茎的白玫瑰，和她刚才在玻璃门内看到的那束一样。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沈知意问，声音是惯常的清冷，带着点建筑设计师特有的理性质感。
“嗯！
我叫林晚，”女孩点点头，又赶紧补充，“树林的林，夜晚的晚。
真的很抱歉，刚才差点撞到你，还打碎了花瓶……林晚。”
沈知意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舌尖品咂着什么，她抬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不用赔，我正好要进去买花。”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连忙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那你快进来，外面雨大。
我给你找最好的花，算我赔罪！”
花店不大，却布置得格外温馨。
木质货架上摆着各种绿植，墙角的藤椅上搭着一条针织毯，空气中弥漫着玫瑰和柠檬草混合的香气，驱散了沈知意身上的寒气。
林晚给她倒了杯温水，又转身去处理伤口，回来时指尖贴了片小小的创可贴，像只笨拙又认真的小兔子。
“你想要什么花？
送人还是自己放？”
林晚站在花架前，回头问她。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那束被雨水打湿的白玫瑰上——花瓣边缘有些发皱，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姿态，像在风雨里不肯低头的骑士。
“就那束白玫瑰。”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束被雨淋了，品相不太好，我给你换一束新鲜的吧？”
“不用。”
沈知意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上的水珠，“就它。”
她喜欢这种带着点残缺的坚韧，像极了她自己——在男性主导的建筑行业里摸爬滚打多年，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却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林晚见她坚持，便小心地将那束白玫瑰取下来，修剪掉多余的枝叶，用素色的包装纸包好，系上一根浅灰色的丝带。
“这个颜色和你的西装很配。”
她笑着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雨后天晴还要明亮。
沈知意接过花，指尖无意间碰到林晚的手指，对方的指尖带着花店特有的温暖，和她常年握画笔、敲键盘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她心里微微一动，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快得抓不住痕迹。
“多少钱？”
她收回手，拿出手机准备扫码。
“不用钱！”
林晚连忙摆手，“算我赔刚才的花瓶和蹭脏你衣服的歉。”
沈知意皱了皱眉，她不喜欢欠人情。
“不行，该付的钱必须付。”
两人僵持了几秒，林晚突然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那……你下次来买花，我给你打八折？
这次就当我请你了，好不好？”
她的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沈知意，让人无法拒绝。
沈知意看着她真诚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
走出花店时，雨己经小了很多，天边透出一点微弱的阳光。
沈知意抱着那束白玫瑰，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巷子里，鼻尖萦绕着玫瑰的清香和林晚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她回头望了一眼“青蔓”花店的招牌，木质的牌子上爬着几株真的青藤，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翠绿。
林晚还站在门口，见她回头，笑着挥了挥手，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告别。
沈知意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顺着纹路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微凉的暖意。
也许，以后真的可以常来看看。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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