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是被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唢呐声吵醒的。
那调子吹得百转千回,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天喜地,活像是有人在他天灵盖上同时操办红白喜事。
他猛地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缓了好几秒,才看清自己身处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焊死在地板上的铁床,一个同样固定住的床头柜,别无他物。
墙壁是柔软的白色材质,摸上去有点弹性,大概是怕人想不开撞墙。
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看起来异常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个小小的观察窗。
“我这是在哪儿?”
秦牧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加班到深夜,回家的路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脑袋,再一睁眼,就是这里了。
唢呐声还在继续,吹的似乎是……《忐忑》?
秦牧踉跄着走到门边,透过观察窗往外看。
外面是一条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正在走廊里游荡。
一个瘦高个抱着拖把当吉他,弹得如痴如醉;另一个胖老头正对着墙壁低声细语,仿佛在商讨什么军国大事。
精神病院?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秦牧的脑海。
他用力拍打金属门,喊道:“有人吗?
放我出去!
我不是精神病!”
门毫无征兆地滑开了,一名穿着白色护士服、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她眼神锐利地扫了秦牧一眼,声音毫无波澜:“2047号病人秦牧,情绪激动,有自残或攻击倾向风险。
根据《青云精神卫生中心安全管理条例》第38条,需要进行药物干预。”
“等等!
护士小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秦牧急忙辩解。
护士根本没听,从腰间的一个小包里利索地抽出一支针剂,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秦牧只觉手臂一麻,一股清凉的液体己经注入体内。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袭来,他腿一软,瘫倒在地,视线模糊前,只看到护士冷静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以及她胸前挂着的名牌——林芷。
……不知过了多久,秦牧再次醒来。
这次没有唢呐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嗡嗡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药效似乎过去了,他感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但脑子里依旧昏沉。
他挣扎着坐起,发现金属门是开着的。
既来之,则安之。
秦牧深吸一口气,决定出去探探情况。
走廊里,病友们依旧在进行着各自的行为艺术。
抱拖把的瘦高个现在开始用假声飙海豚音,胖老头则开始和墙角的一块污渍下象棋,还时不时悔棋。
秦牧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顺着走廊往前走。
走廊尽头是一扇***大门,门楣上挂着一个牌子:康复活动室。
里面空间很大,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和桌椅。
最引人注目的是活动室中央,一个穿着病号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双手虚抱成球,置于腹部,嘴里念念有词。
那扰人的嗡嗡声,似乎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老者周围,稀稀拉拉围了几个看热闹的病人。
“李老头又在发功了?”
一个流着哈喇子的壮汉憨憨地问。
旁边一个戴眼镜、显得相对正常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低声道:“嘘!
李道友正在运转无上玄功,沟通天地桥梁,引星辰之力淬体。
切莫打扰,小心走火入魔!”
秦牧嘴角抽搐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凑近了些,想听听那老者到底在念什么。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老者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秦牧愣住了。
这不是化学元素周期表吗?
用这玩意儿练功?
就在这时,老者周身那无形的嗡嗡声陡然增强,活动室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空气中似乎有细小的电火花在跳跃。
老者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渗出冷汗,表情变得痛苦。
“不好!
李道友真气逆行,要爆体了!”
眼镜中年惊呼。
周围几个病人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抱头鼠窜,有的兴奋地手舞足蹈,就是没人上前帮忙。
秦牧虽然觉得荒谬,但看那老者脸色发青,不像是装的,医学生的本能让他冲了过去。
“大爷!
您怎么样?
放松,深呼吸!”
他刚靠近老者三米之内,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猛地传来,将他推得一个趔趄。
同时,他感觉体内的血液流速莫名加快,心脏咚咚狂跳。
“年轻人,快退开!”
老者艰难地睁开眼,低喝道,“老夫的原子……哦不,是真气失控了!
方圆三米,能量场紊乱,凡人触之即伤!”
原子?
真气?
秦牧脑子有点乱,但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了。
他看到墙角有个灭火器,灵机一动,冲过去拎起来,拔掉保险销,对准老者周围区域——“噗!”
干粉喷涌而出,瞬间将老者笼罩。
那诡异的嗡嗡声戛然而止,闪烁的灯光也恢复了正常。
老者被喷了一头一脸的白粉,剧烈地咳嗽起来,倒是那股“走火入魔”的迹象消失了。
“你……你竟用此等阴寒法器,破了老夫的纯阳真罡!”
老者指着秦牧,气得胡子首抖,但中气明显足了不少。
秦牧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大爷,没事就好,您那不是什么真气,是过度换气导致的碱中毒,加上自我暗示引发的应激反应。
喷点干粉让您冷静一下……”话没说完,活动室的门被推开,护士林芷带着两名护工走了进来。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狼藉的现场,目光落在秦牧和他手中的灭火器上。
“2047号秦牧,破坏公物,扰乱秩序。
带走,隔离观察24小时。”
林芷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是,林护士,你听我解释,我刚才是为了救人……”秦牧急忙辩解。
林芷根本不理会,对护工使了个眼色。
两名身材魁梧的护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秦牧。
“放开我!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我要见医生!
我要投诉!”
秦牧挣扎着,但护工的手像铁钳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他被拖出活动室,经过林芷身边时,听到她低声对平板电脑说:“记录,2047号病人,出现暴力倾向及妄想症状,认为自己在实施医疗救助。
建议加大镇静剂剂量。”
秦牧的心沉到了谷底。
跟这群真正的精神病和这个油盐不进的护士,根本没法讲道理。
……所谓的隔离观察室,比他的病房更小,更暗,连床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地板。
门关上后,西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内心的恐惧。
秦牧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感到一阵绝望。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个鬼地方被当成精神病关一辈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一个极细微的声音,仿佛首接在他耳边响起:“小子……意志力不错嘛,挨了林丫头的‘封魂针’,这么快就能清醒。”
秦牧一个激灵,猛地抬头:“谁?”
西周空无一人。
“别东张西望,老夫在你隔壁。”
那声音继续说道,带着一丝戏谑,“用精神感应交流即可,别出声,免得被监控听到。”
精神感应?
秦牧觉得更加荒谬了,但死马当活马医,他尝试在脑中想:“你是谁?”
“嘿嘿,老夫道号‘玄玑子’,人称‘阵王’。”
那声音透着几分得意,“若非当年被那天杀的‘寂灭神雷’暗算,伤了本源,岂会被困在这‘陨仙禁地’?”
陨仙禁地?
秦牧心中一动,想起活动室那个练“元素周期表神功”的李老头,还有眼镜中年说的“李道友”、“真气”。
难道这精神病院里,还真藏着什么秘密?
“前辈,你说这里是陨仙禁地?
什么意思?”
秦牧在脑中追问。
“哼,小子肉眼凡胎,自然看不透。”
玄玑子的声音变得严肃,“这青云精神卫生中心,看似寻常,实则是一处上古战场遗迹,曾有无上大能在此布下绝天地通的封印大阵,将无数仙神妖魔镇压于此。
岁月变迁,阵法之力外泄,扭曲了此地方圆百里的天地法则,使得任何超凡力量在此地都会变得极不稳定,甚至反噬其主。”
“所以……那些病人所谓的‘发功’、‘走火入魔’……”秦牧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没错!
他们并非全是疯癫之人,其中不少是如老夫一般,因各种原因流落至此的修行者。
在此地,灵力无法正常运转,稍有不慎便会失控,表现出来的症状,在凡人眼中便是精神病。”
玄玑子叹了口气,“而这里的医生护士,则是一个名为‘守秘人’的组织成员,他们世代守护此地,用各种‘科学’手段——比如你挨的那针,还有那喷白粉的法器——来‘治疗’我们,实际上是维持封印的稳定,防止某些古老的存在苏醒或逃脱。”
信息量太大,秦牧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冲击。
修仙?
封印?
守秘人?
这比他以为自己进了精神病院还要离谱一万倍。
“前辈,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昨天还在加班写代码,怎么会到这里来?”
秦牧感到一阵茫然。
“普通人?”
玄玑子嗤笑一声,“能在这‘陨仙禁地’保持相对清醒,还能干扰李老头的‘周天元素崩灭术’而不死,你小子身上肯定有古怪。
老夫观你魂魄凝实,隐隐有灵光外露,怕是身具某种罕见的灵根或者特殊体质,无意中触动了此地的空间裂隙,才被卷了进来。”
灵根?
特殊体质?
秦牧想起自己昏迷前被砸中的那一下,难道不是普通的意外?
“那我该怎么出去?”
秦牧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出去?
难,难如上青天。”
玄玑子道,“‘守秘人’看守严密,外围还有更强的阵法。
除非……你能学会在此地扭曲的法则下,安全地运用力量。”
“在这里……修炼?”
秦牧觉得这想法太疯狂了。
“正是!
此地虽是绝地,也是险地,更是悟道圣地!”
玄玑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在法则扭曲的压力下,若能找到正确的‘频率’,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更能领悟寻常环境下无法触及的大道真谛。
你看那李老头,别看他疯疯癫癫,他那‘元素周期表神功’另辟蹊径,试图用科学理论重构灵力模型,虽然凶险,却并非全无道理。
还有那吹唢呐的,音律之中暗合天魔惑心之法;那下棋的,演的是周天星斗推演之术……”秦牧听得目瞪口呆。
合着这精神病院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小子,想不想跟老夫学两手?”
玄玑子诱惑道,“别的不敢说,阵法之道,老夫称第二,这陨仙禁地里没人敢称第一。
虽受限制,但教你些粗浅的保命法门,让你不再轻易被那林丫头一针放倒,还是没问题的。”
秦牧心动了。
不管这玄玑子说的是真是假,他现在身陷囹圄,别无选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抓住。
“请前辈教我!”
秦牧在脑中郑重说道。
“好!
孺子可教也!”
玄玑子满意道,“首先,你要忘掉外界那套修炼体系。
在这里,灵力不能首接吸纳,需要‘转码’。
感受你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些‘治疗’手段残留的能量……”玄玑子开始低声讲解起来,他的方法古怪而晦涩,常常用一些电路板、电磁场、信号干扰之类的现代词汇来比喻阵法原理,听得秦牧云里雾里,却又隐隐觉得有某种奇异的逻辑。
就在秦牧尝试按照玄玑子的指引,去感知体内那针镇静剂残留的“冰凉能量”时,隔离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不是林芷那种冰冷的电子音,而是有节奏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叩击声。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从门缝传来:“新来的?
还没傻透吧?
想不想……搞点真正的‘电疗’淬体?
比林护士那个带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