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赵月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正在编辑的新闻稿——《城市角落的无声哭泣:聚焦小额贷背后的暴力阴影》。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神情专注,偶尔蹙眉,将一段过于情绪化的描述修改得更加客观、克制。
作为《江宁日报》的社会新闻记者,揭露不公、为弱势群体发声是她的职业信念。
这篇报道,她己经跟进了数周,采访了多位深受王剥皮其害的家庭。
那些触目惊心的故事,那些受害者家属绝望而恐惧的眼神,都让她胸中憋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无力感。
“小月,稿子怎么样了?”
部门主任老刘端着茶杯踱步过来。
“快了刘主任,再核对几个细节就可以提交了。”
赵月抬起头,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王剥皮这条线,挖下去确实有很多……令人发指的内幕。”
老刘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我知道你用心,但也要注意尺度。
这种人,背景复杂,现在他死了,虽然大快人心,但水也更浑了。
咱们报道事实,但别引火烧身。”
“我明白,主任。”
赵月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
大快人心?
是啊,当昨天深夜收到哥哥那条例行公事的“注意安全”的电话,并隐约从背景音里猜到又发生大案,且可能与王剥皮有关时,她内心深处,除了对哥哥安危的担忧,何尝没有一丝……隐秘的释然?
那个恶魔,终于得到了报应。
但这种念头刚一冒头,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是记者,信奉法律和程序正义。
无论对方多么罪大恶极,私刑都不该被提倡。
然而,理性与情感在她内心激烈交锋。
当她看到那些被烟头烫伤的女孩照片时,当她听到受害者家属哭诉报警后石沉大海的绝望时,那点关于程序正义的坚持,显得那么苍白。
午休时间,赵月没有去食堂,而是独自一人离开了报社。
她没有开车,而是乘坐地铁,又换乘公交车,在城市里穿行,最终来到了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老旧小区。
这里的环境与窗明几净的报社截然不同,充满了市井的喧嚣与破败感。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栋居民楼,敲响了一楼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神色憔悴的中年妇女,看到赵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赵记者,您来了。”
“李阿姨,我来看看小月。”
赵月轻声说,她口中的“小月”是这户人家的女儿,也是王剥皮的受害者之一,精神受到严重***,至今在家休养。
在昏暗的客厅里,赵月见到了那个缩在沙发角落,眼神空洞的女孩。
她的手臂上,隐约可见浅褐色的圆形疤痕。
女孩的母亲在一旁默默垂泪,讲述着王剥皮手下是如何上门逼债,如何当着他们的面……赵月紧紧握着录音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意和胸腔的怒火,努力维持着专业和冷静。
她不仅是在收集新闻素材,更是在……收集“证据”。
离开李阿姨家,天色己近黄昏。
赵月没有回报社,而是找了一家僻静的咖啡馆,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她插入加密U盘,调出一个特殊的界面。
代号:“隐士”。
这个身份,始于三年前。
当时她为了调查一系列针对女性的暴力案件,接触到了太多警方因证据不足或管辖权问题而无法继续跟进的卷宗,也见到了太多逍遥法外的恶徒。
愤怒和绝望之下,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通过层层加密的网络渠道,联系上了一个自称能够“执行另一种正义”的存在。
起初,她只是试探性地提供了一些公开渠道难以查证、但确凿无疑的恶行信息。
然后,那个目标的“意外”消失,让她在惊恐之余,也感受到一种扭曲的“正义得以伸张”的***。
渐渐地,这种隐秘的合作关系固定下来。
她利用记者身份的便利,挖掘那些隐藏在都市阴影下的罪恶,筛选、核实,然后将最该死、法律却一时难以制裁的目标信息,匿名传递给那个代号“清道夫”的人。
她不知道“清道夫”是谁,是男是女,是个人还是组织。
她只知道,他(或他们)效率极高,手段残酷,并且每次行动后,都会留下那个标志性的血色涂鸦。
她成了“暗夜法官”的耳目,成了哥哥赵伟拼命追捕的罪犯的同谋。
这种双重身份像一根绞索,时刻勒着她的心脏。
每次看到哥哥因为“暗夜法官”的案子熬夜加班、眉头紧锁,她的内心就充满负罪感。
但她又无法停止。
每当她将一份新的“罪证”发送出去,想象着那个目标即将迎来末日时,一种替天行道的扭曲满足感又会暂时淹没负罪感。
她告诉自己,她清除的都是***,是法律阳光照不到的蛆虫。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这个不完美世界的漏洞。
可是,王剥皮的死,以及哥哥疲惫却坚定的眼神,让这种自我安慰开始动摇。
她深吸一口气,将今天从李阿姨和其他渠道核实到的、关于王剥皮几个主要帮凶和保护伞的最新信息,仔细整理、加密,通过那个特殊的通道发送了出去。
收件人:“清道夫”。
附言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新目标资料,核实完毕。
务必小心。
做完这一切,她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虚脱。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照不进她内心深处的阴影。
她是追寻光明的记者,却也是滋养黑暗的“隐士”。
这条路的尽头,会是怎样的深渊?
她不敢去想。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保上和她哥哥赵伟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人笑得无忧无虑。
那时,阴影还未笼罩他们的生活。
“哥……”她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真相……你会原谅我吗?”
无人应答。
只有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和她心中越来越响的、名为愧疚与恐惧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