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童话

陈末真握着他的宝贝手机去了客房，扔下了披头散发形如女鬼的我。碗碟碎片攥在我手心，

血滴在波斯地毯上，腥味闻得我想要作呕。两分钟前，我还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我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我这么用心的照顾你，爱你。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你说啊！”第二天，我正在公司核对报表，一个陌生电话打给我，我正在疑惑，

便听得见那头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诶呀，你就知道欺负人家。”“就欺负你，因为，

你是我的小心肝。”男人的声音接了话。不是别人，

正是我自中学时期就在一起的男友兼丈夫—陈末真。我犹如五雷轰顶，

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颤抖着手挂断了电话。只是坐在办公室，

对着空白的文档界面发呆了很久。Cindy走过来叩响我的桌面，“嗨啰Rosy？

下午报表能审核完送到江总那儿去吗？”我强撑着精神，“没问题。”然后划开手机，

给我的婆婆李锦姝发去了短信—您之前的承诺还有效吗？我可以和末真离婚。但，

我要当时的双倍抚养费。我双手交叠，抚上自己的小腹，叹了口气。

1. 豪门拒入车行至陈家大门前，往常本该让我一路畅通的安保拦住了我，

破天荒问了一句：“尹小姐，您的车，不能进。”我心里发笑：“那我怎么进去，

从正面到大宅少说还有三公里。”何况此时烈日炎炎，温度少说也有三十七摄氏度。

“尹小姐，我们也没办法。都是夫人昨天下达的安排。您多体谅。”体谅？

陈家果然还是如此，多的是上不了台面的烂手段。这场景，和三年前多么像。只是当时，

我一腔热血，天真地以为这是未来婆母对我的考验。穿着一双小高跟，

硬是从门口走到了大宅。陈末真当时急坏了，看到我就赶忙为我开门，打横抱进了屋内，

拿棉签为我的磨破的脚踝止血。李锦姝则在他背后冷笑。“想做我陈家的儿媳，

光这点苦都吃不了？”避开陈末真，她眼中的轻蔑更甚，

语气带着富人独有的傲慢：“进这个家门，你不够格。和我儿子分手，想要多少钱，

你开个价。”当时的我怎么说的？我从小被父母呵护到大，哪听过这么重的话，

含着眼泪嚅嗫“阿姨，我是真心爱末真的。只要您同意我们结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我们家虽然不富有，但养我还是养的起的，我不要彩礼，不办婚礼，不要您一分钱。

只要您同意我们。”太愚蠢了。恍惚几秒，偌大前厅玻璃窗上映着的李锦姝还是那个李锦姝，

我却不是当初那个一意孤行的我了。“您放心，拿到钱，我会立刻消失，再也不纠缠末真。

”李锦姝唤秘书送来支票，语气淡淡“账户给我，尹玫微。这次请你说到做到，

我已经给末真物色好了新女友，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他身边，越远越好。”走的时候，

她还不忘补充“末真重感情，有责任心。离婚的事，我希望你打个幌子办了。”重感情？

我笑了。李锦姝还是不够了解她的亲儿子，他是重感情，但是，不挑人。“您放心。

”李锦姝似是很满意，特意喊了管家，送我到门口。我的好闺蜜方方见我出来，

急急地下车跑来，揽住我的胳膊“怎么样了玫玫，他妈没有为难你吧？

”我强撑着的脸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没事，方方，我没事。”但是，

方方的声音更惊恐了。“玫玫？你裙子底下，怎么在滴血啊？”2. 流产之痛再醒来，

鼻尖是刺鼻的消毒水味，眼前是白得刺目的墙壁。医生的话，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这是忧思过度，先兆流产，需要静养观察.......和家属联系一下吧。

”方方不知去了哪里，我挣扎着伸手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犹豫许久，

还是拨通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只响了两秒，陈末真竟然接通了。“什么事？我在开会。

”公事公办的语气。“末真，我，我出了点小事故，要住院。你能不能来医院陪着我。

我有点害怕。”“玫玫。”他放软了语气，像是走到了角落，

压着声音“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单子，牵扯到我们招标的项目，我不能有任何差错。

你昨夜闹也闹了，我原谅你，我们就此揭过，好不好？。”“你出事了就在医院好好静养，

钱不够刷我给你的卡，找个陪护。”不等我回复，他急匆匆挂断了电话。我想：呵，贱男人，

斩断了我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眼泪却不争气的一个劲往外冒。被一次次辜负的感觉，

可真是好啊。这是我自找的。3. 周年殇昨天，是我和陈末真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陈末真喝得酒气冲天，醉醺醺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一地的狼藉。陈家做的是建筑行业，

上下流产业链都有牵涉，版图甚至扩大到了海外。陈末真毕业后就被安排进了公司。

他的父母对他期待深厚，自然，他也很忙。第一年，我们结婚，他为我套上细金素环。

“老婆，没能给你争取来让你满意的婚礼，甚至没办法把你公之于众。对不起。

”我说了什么呢？“没关系，我们相爱，千难万阻都不是问题。”陈末真低下头来，

吻住我耳垂，一只手抚上我的腰，正是情人私语：“不，等你老公我在公司混出一番名堂，

迟早把这份补给你。我要让他们都知道，这么美的女人，是我陈末真的。”我幸福得昏了头，

连呼吸都在为他打配合，他说什么，他做什么，我照单全收。第二年，他出差去了海外。

他的助理受他指派送来定做的半人高的玫瑰花束，那天暮春，大风自下午无因而起，

助理只来得及把花束丢在了我们爱巢的院中，急匆匆走了。我下了班推开门，

只见得花束散乱，满地落红。我走过去，一言不发将它们一朵朵捡了起来，又带回屋子，

唤来保姆阿姨和我一起插了整整一厅的花。陈末真隔着大洋彼岸重重时差打来视频通话。

“老婆，惊喜喜欢吗？我看人家都说这么多玫瑰绝对很有诚意，很打动人。

”我看着陈末真晒黑了的脸庞，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声线带了颤抖和委屈“喜欢，末真。

你在那过的是不是不好，没有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菜，你都瘦了。我好想你啊，

你才是我最想要的礼物。”陈末真笑了笑，简单哄了我两句，那头的声音夹杂外语，

他说有急事，挂断了电话。一切本可以继续，即使是日渐稀薄的幸福，

我也能将所有意外事件置之不理。直到昨夜。他难得无事，

一大早兴致勃勃地说要好好为我庆祝。我高兴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蛋糕是请来的五星酒店甜品师做的，满桌的菜式是我精心花费一下午准备的。

公司的小组会议我推了，我说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我走不开。

上司Aria用恨其不争的语气洞穿了我的谎言，“一个家境普通、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花了多久才爬到这个位置。人家都珍惜自己的努力和羽毛，偏偏你不争气，

甘愿一次次被项目边缘化。”“说句难听话，你这是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我无声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我守着那一桌菜肴，抱膝坐在餐厅的地毯上。

蛋糕上蜡烛燃尽了，巧克力天鹅的脆皮边缘模糊，早已融化。一句抱歉、一个电话，都没有。

一语成谶。我内心有了十分猜测，还是不肯承认，自欺欺人。保姆拾走的脏衣篓里，

陈末真衬衣上的不知来处劣质女香。还有他平日最爱的那辆车后座上，

一绺被座椅无意扣住的浅棕长发。我一头黑发挽成髻，看着镜子里眼神黯淡的自己，

像个怨妇。真是可笑。“玫玫，你在等我？”陈末真带着酒气走过来。“忘记和你说了，

今天部门组织了给新员工的迎新会。临时起意，我这个部长没法推拒。”换成之前，

我一定会装出气的不行的模样，等着陈末真好言好语哄我消气，再笑嘻嘻地逗回去。

“骗你的啦！笨蛋，我才不生气，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见我不语，

陈末真变戏法般从身后拎出一个笼子来。“宝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一只幼犬，

安静蜷缩在狭小笼子的角落，配合着他摇来晃去的动作，短暂“呜咽”了几声。

“是一只马尔济斯幼犬，我看部门同事都很喜欢，觉得宝宝你一定也会喜欢的。”我垂了眼，

还是不说话。我狗毛过敏啊，陈末真，你不是高中就知道吗？若是记忆不曾差错。

他们拿着狗毛塞进我的书包和文具袋，看我呼吸不畅、面色发红的样子哈哈大笑时，

是你冲过来抱起我，去医院的，不是吗？我彻底绷不住了。手中的碗碟狠狠掼向墙角，

任由它们的碎片回弹过来，划伤我的手指。“你做什么！沈玫微，你疯了吧？

”他把狗笼子递给闻声赶来的保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可理喻，冷静冷静吧。

今晚我去客房。”我冲了一步，作势要去抢他的手机，却没站稳，右腿跪坐，扎在了碎片上。

我根本来不及吃痛，陈末真宝贝似的捏紧他的手机。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怒气，

目光冰冷“夫妻双方也要保持分寸感，我的工作不需要你过问。你只需要知道，

我不会离开你。”他低头扫了我一眼，“自己去包扎，早点睡吧。我明天还有会议。

”我的名字在他嘴里，从“沈玫微”到“玫玫”、“老婆”，再到无甚特别的“宝宝”。

如今如同兜圈，回到了原点。小腹胀痛感将我拉回现实，一时间，

我竟然分不清这算不算幸运。社交媒体的透明小号有叮咚声响起——您的特别关注有新动态。

我划开手机，点了进去。屏幕上live图片随着不太好的信号缓缓将狗血剧目续播，

年轻女孩鲜亮的眉眼后是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侧脸——太阳照耀的海边沙滩，微风拂面。

晴空下，他认真地许下童话般的诺言。“他是我的。”无言的、隔空的，示威，耀武扬威。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心拉扯着四肢百骸一起疼痛。好，那么，如你所愿。

4. 离婚协议哄骗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结束一段关系，

真是比为他费心准备一桌佳肴简单得多。我如往常乖巧地扮演了尽心尽责的好妻子形象，

在聊天框里死命地模仿从前的自己。“吃了吗?老公，想你。医生说还有一周左右可以出院。

等我回家就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松茸煨鸡粥。”“老公，今天的药很苦。但我喝完了。

”他一如往常。几十条后会恩赐般丢来一句“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

”我佯装将头埋进广袤无垠沙漠的鸵鸟，对外界事一概不知不问。又翻过去两日，

在夜幕方垂再次拨通他的号码。“末真，妈妈说想让我跟着她投资一套元鸿地产的花园别墅。

非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购买。”我开门见山，

部分陈末真尚无权限涉猎的核心业务正有意和元鸿接触。想攀关系，这是最好的理由。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妈妈说，购房需要核验个人资质和材料。

我们需要办个离婚手续，我以她的远房侄女身份参与。

”我猜我这次的角色扮演一定诚恳万分，连呼吸的急促都分毫不差表演了出来。卑微，乞求，

等待，我再熟悉不过的人物特写。“末真，妈妈好不容易提出让我去做这件事。

我......真的想帮帮你。让我去做，好吗？

”他的思考时间骤然缩短“你的资料在哪里，陈助理后天准备好材料，他去接你。

”末了补充“医院位置发给他。”这天，陈末真一身的黑，我嘴角扯出来苦笑，

穿得倒真是应景。他步履匆匆，连我的手都忘记了挽，随意地将协议书扔在桌面，

摊开的纸页上，两个名字不过咫尺。我和他，已经远在天涯。“玫玫。这次事情办完，

我一定会有话语权了，妈妈也许会允许我进董事会。”“到时候，

到时候.....”他神采奕奕，满眼都是大事将成的得意。“你先找个酒店住下，到那时。

我亲自接你，我们复婚。”想的倒美，我心中嗤笑。手机账户上的余额提醒我，

我的戏份到这场就该谢幕。我点点头，冲着陈末真粲然一笑“放心吧老公，我等你。

”5. 青春救赎保姆发来消息“太太，这只狗。小陈总带回来后就扔在储藏间没怎么管了，

这，我看它可怜喂了点奶粉，接下来，怎么办？

”想到那小狗幼小的前爪无力扒拉着笼子的模样，我心软了。

“您家小孩子是不是喜欢小狗来着，我出钱，买点好的狗粮和零食。给孩子带回去养吧。

”这一夜，我躺在特护病房的松软绒被上，想起很久很久的往事。15岁，

我以市前五的成绩，破例被特招进了一所据说只对家境优渥的优等生开放的私立高中。

刚开始，大家都很好。面对像我这样家境普通的孩子，

老师和校方都能一视同仁地不搞任何区别对待。环顾四周，同学友善，没有一种有色目光。

但幸运过了头，一定会有所不同。中学时的我，微胖，脸上隆起一点点的痘痘，

眼下还有若隐若现的暗沉。这个年纪的女生已经开始不自觉对美有了自己的追求，

我也不例外，可是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宣传和线下店里算不上便宜的价格，

又怯怯把手缩了回去。我那双教师职工的父母对我满心期许，

等着我从这所学校一跃到顶级学府，如果能借用资源走到国外名校更好。我不能这样，

拿着他们赚来给我买复习资料的钱买这些。可是，可是。第二天，我在厕所隐匿的一角，

学着班里其他叽叽喳喳的女孩子那般，从文具袋里掏出自己在网上随便淘来的粉刺针，

对着镜子一点点戳起来。镜子里的女孩一脸的懊恼，这根本就和视频教程两模两样。

一会儿歪了，一会儿出血。直到一声狗叫打破沉寂，而后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埃米！不许叫！

老师知道了一定要我把你送回家。”狗？我吓了一跳。手中的针落在地上，金属和木板相碰。

她问“谁！？”她从隔间走出来，身上还飘着淡淡烟味，视线盯着我的帆布鞋，笑了一声。

那是班里最张扬的女孩子，她的四周，和我们这些埋头孤军奋战的人不同，总是热热闹闹，

前拥后簇。多亏了那条狗，我自此成了她特殊关照的对象之一。

苦差事起哄、开恶劣的玩笑、不翼而飞到了放学又自己回来的课本，像孩子捉弄的手段，

我置之不理，这都不算什么。直到，那一大团狗毛塞在了我的书包和文具袋。甫一打开，

飘散在我的周围。我的眼睛迅速红的不像话，嘴巴也开始发肿。

接触到狗毛的皮肤开始发红、起疹。一圈圈显现出来。她走过，面上不见抱歉。

仍是一脸的跋扈张扬“诶呀，你们快看，我送给优等生的礼物。”“诶呀，看她这糗样。

”周围的笑声，波浪翻滚涌在这一方空间里，我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满脑子都是，

谁能来救救我？我的青春，走势平缓犹如成绩单上平滑曲线，毫无折点，到这里，

竟然要成为终点了。“你们干什么呢！这是谋杀！不知道吗？”是班长陈末真，

抱着一摞作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看见了被人群三两围观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