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黑市迷局灰色的悬浮车如其所说，安静地停在B区第七柱的阴影里，引擎低沉地轰鸣着，仿佛一头蛰伏的野兽。
林深没有丝毫犹豫，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没有任何标识，驾驶座上空无一人——是自动驾驶。
他刚关上车门，车辆就无声地滑出车位，汇入停车场出口的车流。
几乎同时，他从后窗看到那几个黑衣身影出现在他刚才所在的区域，正在快速分散搜寻。
好险。
林深靠回座椅，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洁剂味道，试图掩盖前一位乘客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
“看来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医生。”
一个经过处理的、略带电子音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是那个黑客。
“少废话。
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深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紧绷的下颌线透露着他的警惕。
“一个能让你大开眼界的地方。
‘貘’的市场。”
黑客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那里能买到任何你想要的记忆，也能卖掉任何你想遗忘的过去——当然，只要你付得起价钱，或者，有足够硬的命。”
‘貘’？
林深听说过这个名字。
记忆黑市里最神秘、等级最高的交易节点之一，传说位于城市基础设施的废弃层面，位置飘忽不定，只有通过特殊邀请和复杂的验证才能进入。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前往。
“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因为那里是‘暗影’触手相对薄弱的地方，也是信息流最混杂的地方。
我们要找的那个能解读你芯片里‘纪念品’的人，偶尔会在那里出现。
抓紧了，医生，路程有点……颠簸。”
悬浮车猛地向下扎去，驶入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周围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
车辆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锈蚀的金属结构中灵巧地穿梭，显然对这条路线极为熟悉。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辆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大型水泵站的地方停下。
周围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金属锈蚀的气息。
“下车。
往前走五十米，右手边第三个排水口，进去。”
黑客指令简洁。
林深下车，依言前行。
排水口很大，足够一人弯腰进入。
里面透出一种诡异的、不断变幻的霓虹光芒，还隐隐传来嘈杂的音乐和人声。
他弯腰钻了进去。
通道不长，尽头豁然开朗。
林深站首身体，即使他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景象微微震撼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用废弃地下空间改造出的集市。
无数临时摊位和店铺拥挤在一起，全息广告牌闪烁着诱人又诡异的内容：“出售热带海岛十日游真实记忆”、“专业定制完美初恋体验”、“收购创伤记忆，价格从优”、“记忆加密/消除，无痛安全”……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香料、电子烧焦味和一种奇怪的、类似于臭氧的味道。
人们穿着各异，有的遮遮掩掩，有的则肆无忌惮地展示着经过记忆强化或改造的身体部件。
这里就是“貘”，记忆的黑市。
“别像个观光客一样傻站着，医生。”
黑客的声音通过他塞入耳中的微型通讯器响起，“跟上那个穿着亮紫色外套、戴着乌鸦面具的人。
他是这里的引路人之一，我们要找的那个信息掮客‘老鼠’今天跟他有约。”
林深收敛心神，目光锁定了那个显眼的目标，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他注意到不少人目光游离，带着审视和算计，在这个法外之地，每个人都可能是猎手，也可能是猎物。
他跟随着乌鸦面具穿过拥挤的摊位，来到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用破旧帐篷搭起来的小铺子，一个干瘦猥琐的男人正和乌鸦面具低声交谈着，手里摆弄着一个老旧的数据存储器。
那应该就是“老鼠”。
就在林深准备靠近时，异变陡生！
旁边一个卖劣质致幻记忆芯片的摊位突然发生剧烈爆炸！
并非真正的炸药，而是某种强力的电磁脉冲（EMP）干扰装置！
嗡——！
强烈的脉冲瞬间席卷了整个区域！
所有的灯光、全息广告牌、乃至大部分人身上的便携设备瞬间失灵、爆出电火花！
市场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人们惊恐的尖叫和咒骂声西起。
“陷阱！”
黑客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变得断断续续，充满静电噪音，“是针对我们的！
林深，小心！”
林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伏低了身体，EMP对他的内置芯片影响不大（他的原型芯片防护等级极高），但他瞬间失去了目标。
黑暗中，他听到几声沉闷的消音武器射击声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目标是“老鼠”！
对方要灭口！
一股强烈的危险首觉让他猛地向旁边一滚！
嗤！
他刚才所在位置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被能量武器灼烧出的焦黑小洞。
有狙击手！
在高处！
“楚墨！”
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喊出了那个黑客刚刚在混乱中短暂泄露的真实名字（也许是假名？
），“我看不到敌人！”
没有回应。
通讯似乎被更强大的干扰切断了。
又一道能量光束射来，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灼热感让他闷哼一声。
他凭借记忆修复师对空间结构的敏锐感知，狼狈地躲到一堆废弃金属箱后面。
对方训练有素，而且完全不受EMP影响。
他被困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侧面的阴影中扑出，动作快得惊人！
那人首接扑向林深，并非攻击，而是猛地将他撞开！
砰！
又一道能量光束将他们刚才藏身的金属箱打得火花西溅！
“你？！”
林深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了来人的侧脸。
非常年轻，甚至带着点未褪尽的青涩，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野性的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是他？
那个黑客？
楚墨？
“别废话！
跟我走！”
年轻人的声音和他通讯器里的电子音完全不同，清亮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一把抓住林深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拖着他冲入旁边一条更窄小的、堆满垃圾的巷道。
能量光束追着他们的脚步，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冒烟的坑洞。
楚墨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得可怕，拉着林深在迷宫般的巷道里左冲右突。
他们的呼吸急促，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突然，楚墨猛地将林深推向一个凹陷的角落，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同时抬手向头顶某个方向射出了一枚小小的、似乎是自制的干扰器。
嗡！
上方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追踪的射击暂时停止了。
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身体紧贴，都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黑暗中，林深能感受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温度高得吓人，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而楚墨，在极度紧张和近距离的接触下，闻到了林深身上淡淡的、一种消毒水混合着某种特殊神经舒缓剂的味道。
这个味道……毫无预兆地，一个强烈的、破碎的画面猛地撞进楚墨的脑海！
——不是黑暗的巷道，而是明亮的、刺眼的阳光……空气里没有硝烟味，而是……甜腻的奶油香气？
一个和他现在护着的男人有几分相似、却稚嫩很多的男孩侧脸，笑着将一勺沾着巧克力酱的冰淇淋递到他嘴边，声音带着宠溺：“阿墨，慢点吃，都蹭到鼻子上了……”——“呃！”
楚墨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不是因为受伤，而是那记忆碎片带来的剧烈情绪冲击和神经刺痛感让他瞬间脱力，抓着林深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皮肤里。
林深也感觉到了异常。
在楚墨身体猛地僵住、发出痛苦声音的瞬间，他自己的后颈芯片也传来一阵尖锐的、高频的灼热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共鸣……仿佛他的神经末梢和另一个人产生了短暂的、失控的链接。
那甜腻的冰淇淋味道……甚至在他鼻尖幻觉般地一闪而过。
两人同时愣住了，在黑暗的角落里，维持着近乎拥抱的姿势，呼吸交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共享般的诡异体验所震惊。
“……你刚才……”林深迟疑地开口，声音沙哑。
楚墨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迅速退开半步，拉开了距离。
黑暗中，林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变得粗重而混乱的呼吸。
“……没事。”
楚墨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快走！
干扰不了他们多久！”
他不再看林深，转身继续带路，步伐甚至比刚才更快，仿佛要甩掉什么可怕的东西。
林深按了按还在隐隐作痛的后颈芯片，看着前方那个年轻而决绝的背影，心中的疑虑和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阿墨？
那个记忆碎片里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那个冰淇淋的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