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毫无征兆地贴上她的额头。
紧接着,是爆裂。
不是声音,是感觉。
一种无法形容的、从颅骨内部瞬间炸开的剧痛和灼热,蛮横地撕碎了一切意识。
视野被粗暴地染成一片猩红,随即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
身体失去重量,向下坠落,永无止境……“呃——!
"陈露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离水的鱼,肺部火辣辣地灼烧着。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吊灯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模糊晃动。
是梦?
不……!
那感觉太真实了!
冰冷的枪口,爆裂的剧痛,坠落的失重…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死亡特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烙印!
她下意识地抬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的是温热、完好的皮肤和几缕调皮的刘海。
没有血洞,没有狰狞的伤口。
只有因噩梦而剧烈跳动的起伏,在太阳穴突突作响。
“露露?
"身旁传来一个带着睡意、却无比熟悉和温柔的声音。
陈露浑身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
她猛地转过头。
张锋侧躺着,半撑起身子,眉头微蹙,关切地看着她。
卧室窗帘没有完全拉严,几缕淡金色的晨光斜斜地透进来,勾勒出他温润的侧脸轮廓。
他的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没有丝毫阴霾,全是她记忆里那完美的丈夫。
是他!
活生生的他!
陈露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张锋脸上。
狂喜的巨浪还没来得及涌起,就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糖糖!
一个名字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带着前世冰冷的绝望和碎裂的画面——刺耳的刹车声!
扭曲变形的黄色校车!
散落一地的卡通书包!
还有…还有那从白布下伸出的小手,冰冷、僵硬……她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露露?
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
"张锋的声音清晰起来,带着全然的关心。
他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覆上她冰凉、满是冷汗的手背,另一只手探向她的额头。
“别怕,我在呢。
梦而己,都是假的。
"他的目光温柔地锁住她惊惶失措的眼睛。
假的?
不!
不是假的!
陈露猛地甩开目光,近乎惊恐地扫视着卧室。
熟悉的家居,熟悉的晨光…最后,她的视线如同被钉住般,死死定在了床头柜上那个电子日历。
07:45 AM 05月17日,星期西日期和时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瞳孔!
是今天!
就是这一天!
糖糖前世“意外"身亡的那一天早晨!
那个校车来接她的早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窒息。
前世女儿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校车扭曲的残骸碎片,如同最残酷的幻灯片,在她眼前疯狂闪回、切割着她的神经!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血淋淋的真实感,提醒着她那并非噩梦,而是她亲身经历、痛彻心扉的失去!
“糖糖…糖糖呢?!
"陈露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疯狂。
她甚至来不及穿上拖鞋,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向卧室门口冲去!
动作迅疾得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露露!
"张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应惊住了,错愕地喊了一声,也立刻跟着翻身下床。
陈露冲进隔壁儿童房。
清晨柔和的光线洒满房间,墙壁上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纸,空气里还残留着儿童沐浴露淡淡的甜香。
那张铺着粉色小星星床单的儿童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裹在柔软的羽绒被里,睡得香甜。
粉嘟嘟的小脸埋在枕头里,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盖着,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
是糖糖!
她的宝贝女儿!
还活着!
温暖地、安稳地睡在这里!
巨大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冲垮了陈露强撑的堤坝。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她几步冲到床边,几乎是扑跪下去,伸出颤抖的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温热、柔软、带着奶香的小身体,紧紧、紧紧地抱起,搂进怀里!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唔…妈妈?
"糖糖被这突如其来的紧抱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大眼睛,小脸上带着困惑和被打扰睡眠的小小不满,奶声奶气地嘟囔着。
“糖糖…糖糖…"陈露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把脸深深埋进女儿柔软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那鲜活的生命气息,一遍遍呼唤着女儿的名字,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救赎咒语。
“我的宝贝…我的糖糖…"“露露?
"张锋紧跟着冲进儿童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妻子穿着睡衣,赤着脚跪在女儿床边,紧紧抱着刚被吵醒、一脸懵懂的糖糖,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哭得泣不成声。
女儿的小手有些无措地拍着妈妈的后背,又紧紧抱着妈妈脑袋的依恋。
张锋眼中的错愕迅速被深切的担忧取代。
他快步走到陈露身边,蹲下身,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搭在她剧烈起伏的背上,声音放得极柔极缓:“露露,别怕,别怕…糖糖好好的在这里呢。
是不是噩梦太可怕了?
梦见糖糖怎么了?
"他试着去理解妻子这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将她归结为被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魇住了。
陈露在女儿温暖的怀抱里汲取着力量,巨大的恐惧和紧迫感死死攫住她的心脏。
阻止糖糖上那辆校车!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不惜一切代价!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张锋,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透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紧紧抱着糖糖,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声音因为激动和强行压抑的恐惧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不去!
糖糖今天不去幼儿园!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张锋愣了一下,显然这个要求完全打乱了他和女儿今天的计划:“不去?
可是…"“糖糖昨晚…昨晚睡前跟我说!
"陈露急促地打断他,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编造着理由,眼神却死死锁住张锋,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决绝,“她说…她说她想去新开的那个梦幻乐园!
对!
就是城东新开的那个!
她念叨好几次了!
特别想去!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就今天!
我…我带她去!
现在就带她去!
"张锋看着妻子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她被泪水浸透、布满惊惧后残余的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紧紧抱着女儿、指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的手,还有那无法掩饰的、从灵魂深处透出的巨大恐惧和脆弱……他心头猛地一揪。
计划被打乱了?
是的。
妻子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很反常?
是的。
但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妻子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和惊魂未定。
那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噩梦能解释的。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如此…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心底所有的疑惑和被打断计划的突兀,在妻子这巨大的、真实的痛苦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想要保护她的本能。
“好,好,好,不去幼儿园,咱们今天不去。
"张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顺着她的话,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陈露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指腹温暖地擦过她冰凉的泪痕,眼神里是毫不作伪的担忧和安抚,“露露,别怕。
我在呢。
糖糖也在呢。
只是一个噩梦,都过去了。
糖糖好好的,你看,就在你怀里呢。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依旧紧绷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补充道:“要不…我请假?
陪你们一起去乐园?
你脸色真的很差,我不放心。
"“不!
"陈露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反应快得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稍微缓和下来,但眼神里的坚持丝毫未减,“不用…我没事,真的。
就是…就是那个梦太吓人了。
我想…想单独陪陪糖糖,带她好好玩玩,散散心。
你…你去上班吧。
"她避开张锋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将脸贴在糖糖柔软的发顶,掩饰着眼中翻涌的愧疚情绪。
她知道她吓到他了。
张锋凝视了妻子几秒。
他能感觉到她话语里的愧疚和坚持,这让他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更深的不安。
但看着她紧紧抱着女儿、仿佛那是唯一救命稻草的样子,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和信任。
“好。
"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温柔,带着包容与宠溺,“那你带糖糖去玩,注意安全,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站起身,又仔细叮嘱了几句,然后才带着担忧的目光,转身去洗漱准备上班。
首到张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陈露紧绷的神经才敢稍微松懈一丝。
她松开一点怀抱,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
糖糖似乎完全清醒了,大眼睛眨巴着,带着初醒的懵懂和对“不去幼儿园"的惊喜。
“妈妈,今天不去上学?
真的去梦幻乐园吗?
"糖糖奶声奶气地问,小脸上绽放出期待的光彩。
“嗯,真的,妈妈带你去。
"陈露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手指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女儿细嫩的脸颊。
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糖糖抬起的小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条精致的、缀着几颗细小仿钻星星的银色小手链。
在从窗外透进来的晨曦中,闪烁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这条手链,是一个月前,张锋特意去接糖糖放学时,据他说,在幼儿园门口,碰巧遇到长康老总杜淳,“随手"送的“小礼物",因为价值不高,孩子也喜欢,就收了下来,——糖糖稀罕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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