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苏醒后的第三个月,苏玉收到了一封烫金请柬。
红色的封面上印着交织的名字——沈砚、林薇薇。
订婚宴定在沈氏旗下的七星级酒店,时间是下周六。
苏玉把请柬放在花店的收银台下,指尖划过那行凹凸的字迹,像触到了冰。
那天下午她包了三十三束白玫瑰,每一束都用银色丝带系成严谨的蝴蝶结,首到指尖被玫瑰刺扎出细密的血珠,才发现暮色己经漫过了玻璃门。
“姐姐,你的手流血了。”
苏望举着创可贴跑过来,他身后跟着花店老板娘,手里端着刚炖好的银耳汤。
“没事,被花刺扎了。”
苏玉低头贴创可贴,老板娘忽然叹了口气:“沈先生今天来过,在门口站了好久,看到你在忙就走了。”
苏玉的动作顿了顿。
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晃,像极了沈珩出事那天的风。
订婚宴当天,苏玉带苏望去了游乐园。
旋转木马的灯光映在弟弟脸上,像撒了把星星。
她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机屏幕亮了三次——都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的沈砚穿着白色西装,林薇薇的头靠在他肩上,两人站在缀满水晶的背景板前,像杂志封面上的完美剪影。
最后一条彩信附带一行字:“他喝了很多酒,一首在看门口。”
发件人是林舟。
苏玉把手机揣回口袋,买了支棉花糖递给苏望。
甜腻的糖香漫进鼻腔时,她忽然想起沈砚第一次带她去餐厅,牛排煎得外焦里嫩,他看着她笨拙地用刀叉,嘴角藏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那天晚上,苏玉失眠了。
她从床底翻出一个落灰的铁盒,里面装着那支断了笔尖的钢笔。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笔身上,镀上一层冷白的光。
她忽然想起沈砚在墓园抓住她手腕时的力度,那样紧,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在掌心里。
沈珩康复后回了学校,偶尔会给苏玉发消息。
他说沈砚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了副手,经常一个人待在老宅;说林薇薇试穿婚纱那天,沈砚在祠堂待了整整一夜;说他偷偷去看过苏望,小家伙画了幅全家福,上面有三个模糊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姐姐、我、沈大哥”。
“姐,”沈珩的消息带着犹豫,“我哥他……”苏玉回了个笑脸表情,没再往下聊。
有些伤口需要留在原地,揭开一次就多一道疤。
深秋的某个雨夜,苏玉关店时发现门口放着个纸箱。
打开来看,里面是台崭新的钢琴,琴盖里夹着张纸条,字迹凌厉如刀:“苏望说想学钢琴。”
没有署名,但苏玉认得那笔锋。
她想起沈砚书房里那架斯坦威,每次他烦躁时就会弹《月光奏鸣曲》,琴声透过门板渗过来,像淬了冰的叹息。
钢琴最终还是留下了。
苏望第一次按下琴键时,发出不成调的音符,苏玉靠在门框上看着,忽然想起沈砚曾说她做的醒酒汤太甜,却每次都喝得一滴不剩。
沈砚和林薇薇的婚礼定在次年春天。
苏玉没有去,那天她带苏望去了海边。
弟弟在沙滩上堆城堡,她坐在礁石上看潮水涨落。
手机响了,是沈珩打来的。
“姐,他逃婚了。”
沈珩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把婚戒扔在了礼堂,说要去找你。”
苏玉望着翻涌的浪花,忽然笑了。
海风吹乱她的头发,咸涩的气息灌满鼻腔。
“小珩,”她轻声说,“告诉沈先生,有些碎掉的东西,拼不回去了。”
挂了电话,苏玉牵着苏望往回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弟弟的凉鞋踩在沙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三年后,苏玉的花店开了分店。
苏望成了小有名气的钢琴神童,在全国比赛里拿了金奖。
颁奖典礼那天,苏玉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看到台下第一排坐着沈珩,他身边的空位始终没人。
演出结束后,苏望抱着奖杯跑过来,衣角沾着香槟渍。
“姐姐,刚才有个叔叔送了我这个。”
他举起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素圈戒指,款式简单得像段未写完的旋律。
苏玉的心脏猛地一跳,抬头望向出口,只看到攒动的人群。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里是沈家老宅的祠堂,沈砚蹲在她面前,指尖擦过她的脸颊,雪松味的气息漫过来,他说:“苏玉,别离开我。”
她想回答好,却发不出声音。
窗外的月光落在钢琴上,琴盖敞开着,上面放着那枚戒指。
远处传来海浪声,一波又一波,像谁在反复诉说一个未完的故事。
苏玉起身走到窗边,看到楼下停着辆黑色宾利。
车灯熄灭着,像蛰伏在暗夜里的兽。
她知道车里是谁,就像知道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他们会在各自的轨道上,继续走完没有彼此的人生。
有些爱从一开始就注定碎裂,就像摔在祠堂地砖上的那枚花瓶,碴口锋利,却再也拼不成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