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碎,踏着官道上的尘土,一路向南。
青衫斗笠,掩去了世子的雍容华贵,却掩不住那份天生的清朗气度。
萧凌云,不,此刻他只是游历江湖的凌云,感受着扑面而来的、与京师截然不同的气息。
风里带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新,还有隐约的、河水特有的湿润味道。
越靠近枫陵渡,官道上的行人车马便越发密集起来。
携刀佩剑的江湖客、推着独轮车的货郎、步履匆匆的行商、甚至还有几个太阳穴高鼓、眼神精悍的僧人,三教九流,络绎不绝。
空气中仿佛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躁动。
凌云勒马缓行,斗笠下的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周围。
听雨楼的情报显示,枫陵渡的纷争源于二十年前一桩旧案——“血衣门”覆灭之谜。
据传,当年显赫一时的血衣门一夜之间被灭满门,门主赫连霸珍藏的半部号称能“破碎虚空”的绝世秘籍《空明诀》也随之失踪。
近日,有消息称秘籍残图重现于世,指向的最终藏匿点,似乎就在这枫陵渡附近。
重宝动人心,更何况是这等足以引起江湖腥风血雨的武学至宝。
各方势力闻风而动,齐聚这小小的渡口城镇。
日头偏西时,凌云终于抵达了枫陵渡。
镇子不大,依着一条宽阔湍急的陵江而建。
江面上舟楫穿梭,渡口旁客栈酒肆林立,本应是繁华热闹的水陆码头,此刻却因涌入大量江湖中人而显得格外拥挤喧嚣,甚至带着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
凌云牵着马,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两侧投来无数道目光——探究的、警惕的、好奇的、甚至不怀好意的。
他的装扮虽普通,但挺拔的身形、从容的气度,以及那即便被斗笠遮掩小半仍难掩其风华的脸部轮廓,在人群中依旧显得鹤立鸡群。
“啧,又来个凑热闹的小白脸,细皮嫩肉的,怕是经不起爷一拳。”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抱着刀,靠在酒肆门口,毫不避讳地大声嗤笑。
凌云恍若未闻,目光掠过那汉子,落在其身后酒肆的招牌——“迎江楼”三个大字上。
据报,这是枫陵渡最大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客栈。
他刚欲迈步进去,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和女子的叱喝声。
“滚开!
好狗不挡道!”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劲装、手提柳叶长刀的少女,正柳眉倒竖,对着几个拦在她身前的彪形大汉怒目而视。
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明眸皓齿,容貌甚美,此刻因愤怒而双颊绯红,更添几分鲜活生气。
“小娘子好烈的脾气!”
为首一个刀疤脸汉子淫笑一声,“这路又不是你家的,爷几个站这儿歇歇脚,怎就挡你的道了?
莫非是想让哥哥们给你让路,好让你投怀送抱?”
周围几个同伴顿时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黄衣少女气得浑身发抖,握刀的手一紧:“***败类!
找打!”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柳叶长刀己带着破风声首劈那刀疤脸面门。
身手竟是颇为利落,显然出身不俗。
那刀疤脸显然没料到她说动手就动手,仓促间举刀格挡,“铛”的一声金铁交鸣,他被震得后退半步,脸上闪过一抹惊诧,随即转为狰狞:“给脸不要脸!
兄弟们,拿下这小娘皮!”
几名大汉立刻拔出兵刃,将少女围在当中。
少女刀法轻灵,但力弱势单,瞬间落入下风,险象环生。
周围围观者虽众,却无人敢出手相助,显然认得那几个大汉是此地一霸,不好招惹。
凌云本不欲多管闲事,江湖恩怨,每日不知凡几。
但那几个汉子言行实在下作,以多欺少更是令人不齿。
他目光微冷。
就在一名大汉趁机偷袭,刀尖即将划破少女衣袖的刹那——“咻!”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铜钱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打在偷袭者的刀身之上!
“铛!”
那大汉只觉得手腕剧震,单刀几乎脱手,骇然退后,惊疑不定地望向西周:“谁?!
哪个龟孙子暗算你爷爷?!”
场中打斗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铜钱来处望去。
只见人群之外,一个青衫人缓缓收回手,正了正头上的斗笠,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光天化日,欺辱一个女子,几位的好大的威风。”
众人这才看清,出手的竟是那个看似文弱的青衫斗笠客。
那刀疤脸看清凌云形单影只,衣着普通,胆气又壮了起来,狞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藏头露尾的小子!
想学人英雄救美?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给我连他一块废了!”
几名大汉顿时分出两人,扑向凌云。
黄衣少女急道:“小心!”
却见凌云身形不动,待那两人扑近,只是看似随意地侧身、抬手。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伴随着闷哼,扑上来的两名大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脸惨叫起来,指缝间鲜血淋漓,竟是被一巴掌扇飞了满口牙!
全场骤然一静!
那刀疤脸瞳孔骤缩,知道遇上了硬茬子,色厉内荏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敢管我们‘江北五虎’的闲事!”
“江北五虎?”
凌云轻声重复,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惧意,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没听过。
现在滚,还来得及。”
他往前轻轻踏了一步。
一股无形的、却令人心悸的气势悄然弥漫开来。
刀疤脸和剩余两名大汉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盯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们闯荡江湖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眼前这人,绝对惹不起!
“你……你给我们等着!”
刀疤脸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扶起地上惨叫的同伴,灰头土脸地挤开人群跑了。
一场风波,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看向凌云的目光己带上敬畏与好奇。
那黄衣少女收刀入鞘,走到凌云面前,大大方方地一抱拳,声音清脆:“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小女子柳飞烟,江南霹雳堂弟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斗笠微抬,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淡然的笑容:“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在下凌云。”
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虽然只看到小半张脸,柳飞烟却没来由地心头一跳,脸颊微热,赶忙道:“对凌公子是举手之劳,对飞烟却是解了围困。
公子也是为此地之事而来?
若不嫌弃,可愿同行?
这迎江楼的酒菜还算不错,容飞烟做东,聊表谢意。”
她性格爽朗,爱憎分明,见凌云身手高强,气质非凡,自然生出结交之心。
凌云略一沉吟。
霹雳堂在江南势力不小,其弟子或许能提供些不同视角的消息。
他便微微颔首:“如此,便叨扰柳姑娘了。”
两人正要进入迎江楼,忽听江边渡口方向传来一声悠长钟鸣,随即一阵更大的喧哗声浪传来,隐约有人高喊:“来了!
来了!
‘沧波叟’的船来了!”
人群顿时像潮水般向渡口涌去。
柳飞烟脸色一肃:“凌公子,是沧波叟!
他每隔三日摆渡一次,据说熟知陵江上下数百里水路乃至两岸奇闻轶事,许多人都想从他那里打探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件事的。
我们去看看?”
凌云目光投向喧闹的渡口,斗笠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好。”
真正的风波,看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