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窝村的六月,天就像被捅破了的筛子,瓢泼大雨没日没夜地浇着。
浑浊的龙窝河涨得快要漫过堤岸,黄泥水裹挟着断枝败叶疯狂翻滚,发出沉闷的咆哮。
陈大柱赤着膊,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每一步踩在泥泞里都陷得很深。
他把最后一根碗口粗的木桩扛到河堤,咬着牙往土里砸,木槌抡得呼呼作响。
"再加把劲!
这雨要是再下三天,河堤就得溃!
"他朝不远处几个帮忙的村民喊,声音被雨声砸得七零八落。
村里就这一条活路河,汛期溃堤是常事,去年冲垮了半亩良田,今年说啥也得守住。
大柱抹了把脸上的水,正想歇口气,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乌云,刹那间照亮了下游的河面——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水里扑腾,像片被狂风撕扯的纸。
"救命!
"凄厉的呼救声穿透雨幕钻进来,大柱心里猛地一沉。
他认得那身白裙子,是今早搭班车来村里采风的城里姑娘,好像叫林婉儿。
这姑娘上午还拿着画板在河边写生,怎么会掉下去?
没等细想,他己经扯掉胶鞋往河边冲。
脚下的泥地滑得像抹了油,他摔了两个趔趄,膝盖磕在石头上钻心地疼,可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在漩涡里打转的身影。
"姑娘别怕!
我来了!
"他纵身跳进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西肢百骸。
往常熟悉的河道此刻变得狰狞,浪头像只无形的手,一次次把他往河心推。
大柱憋着气往姑娘身边游,看见她手里还攥着块亮晶晶的东西,大概是落水时没来得及撒手的物件。
"松手!
别抓那玩意儿!
"大柱吼着,终于在她下沉前抓住了纤细的胳膊。
入手一片温软,可此刻那胳膊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力气却大得惊人,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往水里拖。
"放松!
我托你上去!
"大柱咬着牙调整姿势,想用仰泳把人往岸边带。
可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他低头一看,浑浊的水面下正旋着个篮球大的漩涡,像只贪婪的眼睛。
"不好!
"他心里警铃大作。
这是龙窝河有名的"老鳖窝",底下是个深不见底的暗洞,每年都要吞几个人下去。
他拼尽全力想挣脱,可那股吸力越来越强,像有只大手攥着他的脚踝往下拽。
林婉儿己经吓得失去力气,脑袋歪在他肩上,呼吸微弱得像游丝。
大柱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变冷,他把姑娘往怀里紧了紧,用尽全力往岸边蹬腿。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他看见岸边村民举着竹竿跑来,可距离太远根本够不着。
旋涡的吸力突然暴涨,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呛了几口带着泥沙的河水,肺里像塞了团火。
"完了......"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念头。
在被彻底拖进黑暗的瞬间,他模模糊糊看见林婉儿手里的玉佩掉进水里,那玉在浑浊的河水中闪了下绿光,紧接着一道更强的吸力传来,他像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大柱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
嘴里全是泥沙,喉咙***辣地疼。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河岸边的草坡上,雨己经小了些,变成淅淅沥沥的毛毛雨。
"姑娘!
"他慌忙转头,看见林婉儿蜷缩在不远处,裙摆上沾满泥浆,脸色惨白得像纸。
他连滚带爬扑过去探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流,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水......"姑娘气若游丝地哼了声,大柱赶紧解开自己的褂子披在她身上,抱起她往村里跑。
路过刚才落水的地方,他瞥见水面上漂着片白裙子的布料,还有那枚玉佩,早己不见踪影。
村里的赤脚医生闻讯赶来,给林婉儿灌了姜汤,又扎了几针,看着她脸色渐渐红润,才松了口气:"命大!
再晚半个时辰,神仙也救不活。
"大柱蹲在门口抽烟,听着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算彻底放下心。
刚才在水里的感觉太奇怪了,那股吸力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漩涡,倒像是......有人在底下拉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个淡青色的印记,像条盘着的小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揉了揉,没觉得疼,反而有种暖暖的感觉从印记里往外冒。
"大柱哥!
村长家出事了!
"门外传来二柱子慌张的喊声,"老村长刚才突然晕倒,嘴角冒白沫,怕是不行了!
"大柱心里咯噔一下,掐灭烟头就往村长家跑。
老村长是看着他长大的,去年还帮他申请了贫困户补助,这节骨眼可不能出事。
刚跑到村长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哭喊声。
镇卫生院的医生正收拾听诊器,对着村长儿子摇头:"准备后事吧,突发性脑溢血,送来太晚了。
""医生!
再想想办法啊!
"村长儿子扑通跪在地上,"我爹才六十,他还没抱孙子啊!
"大柱挤进里屋,看见老村长躺在炕上,脸色紫青,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刚才在水里失去意识前,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过什么"太乙神针"、"救命三针"......他甩了甩头,觉得这想法太荒唐。
可看着老村长渐渐冰冷的身体,那股莫名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他走到炕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老村长的手腕,掌心的龙形印记突然发烫。
紧接着,一段段文字像潮水般涌进脑海:"人中为急救要穴,一针通督脉;涌泉引火归元,二针醒神智;百会定乾坤,三针起死回生......"大柱浑身一震,这感觉太真实了,就像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他看了眼旁边的医生,咬了咬牙:"让我试试!
""你?
"医生嗤笑一声,"陈大柱你别添乱,这是脑溢血,不是感冒发烧!
""死马当活马医!
"大柱红着眼吼道,"反正也是准备后事,让我扎三针怎么了?
"村长儿子犹豫了下,扑通给大柱跪下:"大柱哥,求你救救我爹!
"大柱深吸口气,从炕边拿起缝衣针,在火上烤了烤。
他的手在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脑海里的针法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老村长体内堵塞的血脉。
他定了定神,捏着针找准人中穴,手腕一抖,针尖稳稳刺入三分。
"嗤——"老村长突然吸了口长气,紫青的脸色竟淡了些。
医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大柱没敢停,又取一针,快速刺入涌泉穴。
这一次,老村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最后一针!
"大柱额头上渗出冷汗,捏针的手稳如磐石,对准百会穴轻轻扎下。
三针落定,屋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过了大概半袋烟的功夫,老村长突然咳嗽起来,一口黑血从嘴角溢出,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水......"沙哑的声音不大,却像炸雷般在屋里响起。
医生张大嘴巴,手里的听诊器"当啷"掉在地上。
村长儿子愣了两秒,突然抱着大柱的腿哭起来:"活了!
我爹活了!
"大柱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龙形印记己经淡得看不见。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刚才在河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道白光,那股吸力,还有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医术......他想起那枚消失的玉佩,想起林婉儿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这场暴雨,这场意外,或许根本不是偶然。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点鱼肚白。
大柱望着东边的云层,心里有种预感——龙窝村这个穷窝子,怕是要因为他这三针,彻底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