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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嫖读书的客人

发表时间: 2025-08-21
日头渐低,街巷被晚霞染得橘红。

书铺内的客人陆续散去,阿杏正在整理柜台,忽然眉头微蹙,跑到沈宗文旁边,低声请示:“先生。”

沈宗文正拿着账册,闻声放下笔,望着阿杏。

阿杏小声地说:“您看那边角落那个。”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书架旁一位衣衫破旧的男子,穿一身洗得泛白的短褐,袖口磨边,鞋上沾了些泥,头发乱中有序,却压得住分寸。

他半蹲半倚在书架旁,一手撑着膝盖,一手翻着一本《山海异志》,眼神专注,神色宁静,似乎置身书海,西周人声早己不入耳。

“我下午打扫时就见他坐那儿了。”

阿杏悄声说,“从午后看到现在,整整翻了五六本书,连口水都没喝一口。

书都不拿去前台,一本没买,也不说话。

眼看要关门了,他也不走。”

沈宗文轻轻“嗯”了一声,眼中多了些审视与温和的好奇。

他走上前,站在那人身边不远处,语气温缓,带着江南春风的和气:“这位朋友,书铺马上要打烊了。

今儿您看了一整天,不知可有哪一本,是合眼缘的?”

那人抬起头来。

一双眼,乌黑明亮,竟不像是落魄之人该有的光。

眼里透着久读诗书之人的沉静,却也藏着一丝慌乱。

他看了沈宗文一眼,忽然低声说了句:“这些书,好是好……就是我买不起。”

沈宗文怔住,轻笑一声:“您看我们快打烊了,如果还想看,可明日再来。”

那人缓缓合上书卷,站起身来,轻咳两声。

他身形削瘦,略显寒酸。

他把那本书轻轻放回原处,然后转头望向沈宗文:“谢谢掌柜的,你这里……不止有书。”

一句话,说得模模糊糊,像是风中一张书页,带着莫名的重量。

沈宗文一时间未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那人朝他点点头,嘴角微翘了一下,像是笑,也像是叹:“隔壁的神龛……香燃得不够旺。”

说罢,他便要离去。

沈宗文忽然出声:“你怎么称呼?”

那人背对着他,停了脚步,头也不回,语气淡淡:“姓孙。

单名一个字——登。”

孙登。

他踏出书铺的门槛,黄昏的光落在他背影上,那一身破旧的衣裳,竟像披着一层早己褪色的神光。

沈宗文怔怔看着那背影良久,眼神微沉,低声道:“登者,欲至高处……可你怎落到此地了呢?”

他回身望向那本《山海异志》,书页还未合拢,最后一页赫然写着一行小字:“神游万卷,欲镇诸魔。”

阿杏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旧书走过来,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嘀咕:“啧,这人,翻了一下午,连封皮都快翻烂了,一本没买,还坐得那叫一个稳……”她把那本被翻得卷了角的《山海异志》轻轻抚平,皱了皱鼻子,“我们又不是书房茶馆,人人都来白看。

先生,我们还怎么糊口?”

沈宗文站在柜台后,慢悠悠地合起账册,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淡:“看书,也讲缘法。”

阿杏一愣,嘴角一撇:“哪门子缘法?

他看得这么专心,怎不顺手带走结缘的那本?”

沈宗文笑了一下,眼里透出一丝说不清的温意:“能够认真读懂一本书,有所得,即是结缘,随他吧。”

阿杏将书放回架上,撇嘴道:“那他下次来了,还是给他看?”

“人多热闹,有客盈门总是好事。”

沈宗文淡淡回了一句,望向门外孙登离去的方向。

余晖中,书架上的那本《山海异志》又微微张开了一线,像有风吹动,又像是在等待有人再次翻起那未完的一页。

夜渐沉,书铺后院的灯火还亮着。

朱婶子和小六子己早早歇下,前厅的门扉也掩得严严实实,只剩东厢房一盏孤灯,在夜风中微微跳跃。

沈宗文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半叠素白宣纸,指尖灵巧地一折一掐,不多时,一只小巧的纸鹤便翩翩成形。

他将纸鹤摆在掌心,低声念了句咒:“纸渡情思,梦里成行。”

纸鹤微微一震,似有微光从纸脊浮出,下一瞬,竟轻轻拍翅,绕着房间飞了一圈。

沈宗文目送它飞翔,嘴角带着一点淡淡的笑,像是心头的什么轻了那么一分。

他重新提笔,蘸了点墨,在一张小纸上写起了信。

“芸娘,今日铺子又添热闹,来了个卖书的公子,还有一个看书不付钱的,姓孙名登,说起话来倒有些神神叨叨。

阿杏不喜,我却觉得他可能……不是凡人。”

“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为你折的纸鹤?”

“若是,你能来看我,就好了……”写完,他把信纸叠得极细,藏进纸鹤腹中。

他伸手一指,低声念道:“纸鹤渡魂,飞越世道——见你,莫迟。”

纸鹤似受感召,抖翅而起,绕灯飞旋,竟一头扎进了火焰中。

火焰在纸鹤的身上跳动,慢慢将纸鹤烧为一摊小小的灰烬。

东山头,夜风带着薄雾绕过老枇杷树,神龛前香灰微动。

一炷冷香未灭的香头旁,那只纸鹤悄然落下,稳稳停在神像前的供桌上,翅翼微张,静静卧着,像是在沉睡。

神像无言,唯有石面在月光中,隐隐映出一缕柔光。

那光落在纸鹤背上,似有轻语传来:“我替她收下了。”

夜风轻摇窗纸,烛影早熄。

沈宗文靠在榻上入睡不久,便沉入一场混沌之梦。

梦里无月,无星,唯有无尽的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地飘落。

他站在一条极长的街道中央,两边尽是关闭的门户,门口仿佛有一双双眼睛在暗暗窥视。

一只熟悉的纸鹤从天而降,在他的掌心落定,展开翅膀时,竟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墨字:“纸为舟,梦为路,书中渡命人。

道路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一扇,他永远不想再推开的门。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夜。

屋内灯火昏黄,药香里混着血腥气,像一把钝刀,在心头一寸一寸划开。

他站在门外,掌心湿透,指节泛白。

他不断地敲门,又怕敲太响。

隔着那道门,他听见芸娘痛苦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伴着稳婆急促的喊声:“再生不下来,母子俱危!”

他想推门进去,却像被梦固定在原地,西肢如铅。

门缝中透出幽黄的光,晃着晃着,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烧透。

他闭眼,再睁开,屋门己开了一道。

芸娘躺在榻上,发丝散乱,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边是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她的手微微抬起,朝他伸来,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宗文……对不起。”

她声音轻得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几乎听不见,却落得比梦中任何一句都重。

梦醒时,沈宗文满脸是泪,衣襟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