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教堂破损的彩色玻璃窗渗入，在圣母玛利亚像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水痕，像是无声的眼泪。
徐岩站在阴影里，湿透的黑色风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却精悍的轮廓。
他伸手抹去圣母像上的水痕，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大理石表面时微微颤抖。
"两年了。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您还记得我吗？
"教堂里空无一人，只有雨声回应着他的低语。
徐岩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报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祭坛上。
报纸头版赫然印着《检察官周志远破获重大贩毒案获表彰》的标题，配图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微笑着接受奖章。
徐岩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在照片上那个男人的脸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叉。
"明天，"他对着圣母像低语，声音里压抑着疯狂的颤抖，"明天他就会付出代价。
不是他死...就是他最珍视的人死。
"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把折叠刀，刀刃在昏暗的教堂里闪着冷光。
徐岩用刀尖在自己的左臂上划出一道血痕，让鲜血滴在报纸上检察官的笑脸上。
"以血起誓。
"他轻声说。
雨水从屋顶的裂缝滴落，正好落在那张被血染红的报纸上，将检察官的面容模糊成一团暗红色的污渍。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周家的餐厅，周志远放下咖啡杯，看了眼手表。
"小雨，该出发了，校车还有十分钟就到。
""马上好！
"八岁的周小雨从楼梯上蹦跳着下来，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
她穿着蓝色校服裙，脖子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质天使项链，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周志远的妻子林雯将午餐盒塞进女儿的书包，"今天有数学小测验，别紧张，就像平时练习那样做就好。
""我知道啦，妈妈。
"周小雨做了个鬼脸，然后转向父亲，"爸爸，你今天能来接我吗？
你说过要带我去买新书包的。
"周志远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天有个重要会议，可能来不及。
周末一定带你去，好吗？
"周小雨撅了撅嘴，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雯敏锐地注意到丈夫眼下的青黑，"又熬夜看案卷了？
那个案子不是己经结了吗？
"周志远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有些细节...不太对劲。
我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他摇摇头，像是要甩掉某种不祥的预感，"算了，不说这个。
我送小雨去等校车。
"小区对面的梧桐树下，徐岩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眼睛却紧盯着周家大门。
当周志远牵着女儿走出来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准备扑食的猎豹。
他观察这个家庭己经三周了。
周志远每天早上7:40出门，7:50送女儿上校车，然后开车去检察院。
林雯是一名儿科医生，每周一三五上午有门诊，二西下午去社区医院。
而周小雨——徐岩的目光锁定在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身上——每周三下午3:30到4:30会在小区游乐场独自玩耍，因为那天林雯有门诊，保姆请假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
完美的时机。
徐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周家每个人的作息规律。
他翻到最新一页，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周三下午3:30-4:30"这个时间段，旁边标注着："行动日"。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本子上周小雨的照片，那是他从学校宣传栏***的。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天真无邪，眼睛弯成月牙，和她父亲如出一辙。
"别怪我，"徐岩低声自语，"要怪就怪你父亲多管闲事。
"徐岩的临时住所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墙上贴满了周志远一家的照片和各种路线图。
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绳索、胶带、注射器和几支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瓶子。
他打开一个黑色行李箱，开始仔细检查里面的物品：假发、眼镜、几套不同风格的衣服、一次性手机、备用车牌...每一样都经过精心挑选，确保不会留下可追踪的线索。
"草莓味，对吗？
"徐岩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对着灯光看了看。
这是上周他在小区便利店观察到的——周小雨每次都会选这个口味的糖果。
他小心地将棒棒糖放进一个透明密封袋，和其他几样小玩具一起装进背包。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加密信息。
徐岩输入密码，屏幕上出现一段监控视频：周志远正走进检察院大楼，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视频角度很隐蔽，显然是***的。
"还在查那个案子？
真是执着啊，检察官先生。
"徐岩冷笑着删除了信息。
他走到墙前，凝视着正中央那张放大的照片——周小雨在学校运动会上的笑脸。
"很快你就会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滋味了，"他轻声说，"就像我一样。
"徐岩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个和周小雨年龄相仿的女孩照片，只是这个女孩有着病态的苍白和光头——显然是化疗的结果。
相框旁边放着一张医院的死亡证明：徐雨婷，8岁，死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爸爸很快就会为你讨回公道，小雨。
"徐岩吻了吻相框，将它放回抽屉最深处。
周三下午3:25，徐岩己经换上了一套快递员制服，戴着印有某快递公司标志的帽子和口罩。
他驾驶着一辆喷涂成快递公司颜色的面包车停在小区附近，耐心等待着。
3:30整，周小雨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游乐场，背着粉色小书包，一个人荡着秋千。
徐岩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棒棒糖和注射器，然后拿起一个包裹下了车。
"7栋302的快递！
"他故意大声喊着，朝游乐场方向走去。
周小雨听到声音，好奇地转过头来。
徐岩装作刚注意到她的样子，"小朋友，你知道7栋怎么走吗？
我好像迷路了。
"周小雨从秋千上跳下来，"7栋在那边！
"她指着东边的楼群，"要绕过那个喷泉。
""谢谢你啊。
"徐岩走近几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根棒棒糖，"作为感谢，请你吃糖。
草莓味的，喜欢吗？
"周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摇摇头，"妈妈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徐岩早有准备，"你妈妈说得对。
不过我不是陌生人啊，我是给你们小区送快递的王叔叔。
"他指了指胸前的工牌，上面确实印着"王某"的字样——当然是伪造的。
周小雨犹豫了一下，这时徐岩注意到她脖子上的项链在阳光下闪烁。
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质天使吊坠，翅膀上镶嵌着几颗微小的蓝宝石。
徐岩的呼吸突然停滞了。
他认识这条项链——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巧合。
但当他更仔细地看时，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天使的右翅膀上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凹痕，那是他女儿不小心摔到地上时留下的。
"你的项链..."徐岩的声音变得奇怪，"是从哪里来的？
"周小雨下意识地握住吊坠，"这是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说天使会保护我。
"她骄傲地补充道，"全世界只有这一条哦，爸爸说是特别定制的。
"徐岩感到一阵眩晕。
两年前，他曾在同一家珠宝店定制了完全相同的项链给病床上的女儿，连那个微小的瑕疵都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叔叔，你没事吧？
"周小雨关切地看着他，"你的脸色好白。
"徐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是太热了。
"他的手在口袋里握紧了注射器，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就在这时，周小雨突然说："对了，爸爸说最近有坏人可能会来我们小区，让我小心陌生人。
不过王叔叔你肯定不是坏人，对吧？
"徐岩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坏人？
你爸爸...还说了什么？
""他说那个坏人以为是我爸爸害死了他的女儿，但其实不是的。
"周小雨天真地重复着从父母那里听来的话，"爸爸说他很抱歉没能救活那个小女孩，但他真的尽力了。
"徐岩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踉跄后退一步，撞到了秋千架上。
不可能，他亲眼看过医院的记录，明明是因为周志远坚持要先处理那个毒品案，才延误了审批他女儿急需的进口药物..."叔叔，你真的没事吗？
"周小雨走近一步，突然看到了徐岩露出的手腕上的一道伤疤——那是他在教堂自残时留下的新伤，旁边还有一个旧疤痕，形状像字母"Y"。
小女孩的眼睛瞪大了，"你...你手上的疤...爸爸说过..."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后退，"你就是那个..."徐岩知道计划己经败露，但他此刻却奇怪地感到一种解脱。
他慢慢摘掉口罩，露出真容，"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沙哑，"我只想知道...关于那条项链的真相。
"周小雨的眼泪涌了出来，"爸爸说...那是从一个小女孩那里...她没能活下来...爸爸保留了她的东西...说不能忘记..."徐岩感到一阵剧痛袭来，比任何刀伤都要强烈。
他跪倒在地，多年来支撑他的仇恨突然变得摇摇欲坠。
如果周志远不是凶手...如果他真的尽力了...那么他这两年的逃亡和复仇计划又算什么？
远处传来保安的哨声，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徐岩知道自己该逃走了，但他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周小雨突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没有逃跑，而是上前一步，将那条天使项链塞进了徐岩的手心。
"给你，"她小声说，眼泪还在流，"爸爸说...那个小女孩叫雨婷...她一定很想你..."徐岩握紧项链，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到心脏。
他最后看了周小雨一眼，转身冲进了树丛中，身后传来保安的叫喊声和越来越多的脚步声。
他的复仇计划彻底失败了，但此刻占据他内心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加可怕的空虚——如果仇恨不复存在，他这两年的生存意义又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