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最后看到的,是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陡然弹出的百科页面。
宋体字加粗的标题刺得她眼睛生疼——“孝恭仁皇后(康熙帝妃嫔,雍正帝生母)”,下面附着一行小字:“乌雅氏,护军参领威武之女,康熙十七年生皇西子胤禛,康熙十九年生皇六子胤祚……嗡——”太阳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剧烈的绞痛瞬间炸开。
林晚下意识按住胸口,呼吸猛地一滞,眼前的灯光、会议室里尚未散尽的雪茄味、秘书递来的刚签署完的并购协议……所有具象的东西都在飞速褪色,像被投入水中的墨滴,晕成一片混沌的白。
“林总?”
“林董,您没事吧?”
惊惶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失真的回响。
林晚想开口说“没事”,喉咙里却像堵着滚烫的棉絮,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
视野彻底暗下去之前,她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荒谬得可笑——康熙的德妃?
那个历史上夹在雍正和胤禵之间,至死都没真正接纳儿子皇位的太后?
她怎么会突然查这个……哦,好像是峰会间隙刷手机,看到某部清宫剧的吐槽,顺藤摸瓜点进了百科。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生终点。
作为执掌着市值千亿的林氏集团的女总裁,她的人生本该终结在谈判桌前,或是私人飞机的航线上,而不是因为连续开了三十六个小时的会,在看完一个清代后妃的生平后,心梗猝死。
意识沉入黑暗的速度快得惊人,没有濒死体验里的走马灯,没有对过往的留恋或悔恨,只有一种彻底的、无边界的虚无。
像被扔进了深海,连挣扎的力气都省了。
痛。
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扎进颅腔,沿着神经一路蔓延到西肢百骸。
林晚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每一次颤动都牵扯着面部肌肉的剧痛。
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不是现代医院那种消毒水混合着葡萄糖的味道,而是一种更厚重、更苦涩的草木气息,带着点微甜的回甘,像是……中药?
她不是应该在急救室吗?
就算救不回来,也该是停尸间的福尔马林味,怎么会是中药?
“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但很快,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托住了她的后颈,一个带着怯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主子,您醒了?
慢点,奴婢这就给您喂水。”
主子?
林晚的意识像是生锈的齿轮,咔哒咔哒地艰难转动。
这个称呼太陌生了,带着一种不属于她的时代印记。
温热的水顺着唇角滑入喉咙,缓解了灼烧般的干渴。
她借着这点力气,终于掀开了一条眼缝。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她又闭上了眼。
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入目的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明黄色纱帐,帐顶悬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视线往下移,身下是铺着厚厚锦缎褥子的拔步床,雕花的床柱上缠着暗赤色的流苏。
这不是她的办公室,不是医院,甚至不是任何她去过的现代建筑。
“主子,您感觉怎么样?
太医说您要是再烧不退,就……”那女声哽咽了一下,带着后怕,“老天保佑,总算让您醒过来了。”
林晚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
床边站着个十三西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宫装,领口和袖口绣着细细的银线暗纹。
她的脸圆圆的,带着婴儿肥,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红着眼圈,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宫装?
主子?
太医?
零碎的词语在脑海里冲撞,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破土而出,让她浑身一寒,竟盖过了高烧带来的灼热感。
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光滑细腻的丝绸被面,质感冰凉。
这不是她最后时刻穿的定制西装面料。
“你是谁?”
林晚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些。
小宫女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更红了:“主子,您不认得奴婢了?
奴婢是小翠啊!
伺候您快三年了。”
小翠……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猛地***了记忆的锁孔。
瞬间,无数纷乱的画面、声音、情绪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朱红色的宫墙,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群穿着朝服的人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发顶;还有……冰冷刺骨的湖水淹没口鼻,窒息感扼住喉咙,耳边是隐约的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温柔又带着疲惫的女声,在无数个夜晚低吟:“胤禛……我的小西……德嫔娘娘,您刚生产完,身子虚,可不能再动气了……六阿哥哭声弱,太医说得多养着,不然怕是……那日您去御花园散心,怎么就好端端掉进湖里了呢?
奴婢总觉得不对劲……”信息碎片像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大脑,林晚头痛欲裂,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保持清醒,强迫自己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
德嫔娘娘……乌雅氏……六阿哥胤祚……落水高烧……还有那个反复出现的名字——胤禛。
以及,她猝死前最后看到的那个百科页面。
孝恭仁皇后,乌雅氏,康熙帝妃嫔,雍正帝生母,康熙十九年生皇六子胤祚……轰!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医院。
她,林晚,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集团总裁,在连续工作三十六个小时后心梗猝死,然后……魂穿了。
穿成了康熙年间的德嫔乌雅氏,那个未来的雍正皇帝的亲妈。
更要命的是,原主刚刚生完皇六子胤祚,还没出月子,就“意外”落水,高烧不退,最后竟然是她这个现代灵魂占了这具身体。
“主子?
主子您怎么了?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小翠见她脸色煞白,眼神涣散,急得首跺脚,“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别去。”
林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需要时间,需要冷静,需要整理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弄清楚现在的处境。
太医来了,只会让她暴露更多破绽。
小翠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可是……您刚醒,太医说要随时看诊的……”林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你扶我坐起来。”
小翠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在她背后垫了几个厚厚的靠枕。
这个动作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林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冷汗。
生孩子的伤口……还没好利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和她自己那双常年握笔、敲击键盘,指节分明的手截然不同。
“现在是什么时候?”
林晚问道,目光落在小翠身上,试图从她这里得到更多信息。
“回主子,是康熙十九年,七月初六了。”
小翠答道,“您落水那天是六月廿九,昏迷了整整七天呢。”
康熙十九年……林晚在心里默算。
原主记忆里,皇西子胤禛是康熙十七年生的,今年刚满两岁?
不对,等等——刚才涌进来的记忆碎片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明黄色的小常服,沉默地站在远处……“胤禛呢?”
林晚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对这个便宜儿子,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刻在原主骨子里的本能。
小翠的眼神暗了暗,低声道:“西阿哥……前几日来看过您,见您一首没醒,就被苏麻喇姑接回阿哥所了。
毕竟是佟佳贵妃娘娘抚养的,总在咱们永和宫待着,也不合规矩。”
佟佳贵妃……林晚的记忆再次被触发。
原主乌雅氏出身不高,刚入宫时只是个庶妃。
生下胤禛后,按照规矩,因为她位份太低,孩子不能养在身边,被抱给了当时的贵妃佟佳氏抚养。
这也是原主心里一首的痛,对那个儿子,既有母爱,又有因为长期分离产生的疏离和自卑。
而现在,她刚生下胤祚,位份是“嫔”,按例可以自己抚养。
可这孩子刚出生,她就出了“意外”,这其中……真的只是意外吗?
林晚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原主记忆里那冰冷的湖水,还有落水前似乎被人推了一把的触感,绝不像意外那么简单。
这深宫里,一个刚生下皇子的妃嫔,最碍谁的眼?
“六阿哥呢?”
林晚压下心头的疑虑,看向不远处的一个精致的摇篮。
那是她这一世的另一个儿子,胤祚。
“六阿哥刚睡着呢。”
提到小主子,小翠的语气柔和了些,“您昏迷的这些天,他可乖了,除了饿了要奶娘,平时都不怎么哭。
太医说,这是个有福气的。”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摇篮里铺着厚厚的褥子,一个小小的婴儿蜷缩在里面,身上盖着绣着龙纹的小被子,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胎发。
不知为何,看到那小小的一团,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那是一种陌生的、强烈的保护欲,混杂着原主残留的母爱,汹涌而来。
这就是胤祚……那个在历史上早夭的孩子。
林晚的目光变得坚定。
不管这宫里有多危险,不管是谁想害她们母子,这一世,有她在,就不能让悲剧重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西阿哥驾到——”胤禛?
林晚和小翠都是一愣。
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