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转身扯过车帘遮了个严严实实,而后抬手替祁寒栖整理大红盖头。
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声,祁寒栖被颠了颠,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大红嫁衣,缠枝莲纹嵌金丝,此刻摸上去冰凉,再没了往日憧憬时的暖意。
她手心冒汗,松开了手撑着腿。
马车外人声鼎沸,喧嚣声充斥着街头。
“小姐。”
暖玉的声音在侧响起,带着一丝哽咽,她顿了顿,半个人靠过去贴在祁寒栖身上,隔着繁复的嫁衣的触碰,祁寒栖心中竟添出丝丝安心。
暖玉伸手轻轻地贴在她手背上,才开口。
“我和冷香陪着你,你莫怕。”
祁寒栖顿时挺首了脊背,肩上人的手被她握紧,她一只手拂过腿上的灰尘,清了清嗓子又一副从容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我自然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
冷香就来劲了,连忙靠了过来振振有词道。
“就是就是,以后都得仰仗小姐呢。”
喧嚣忽然如同海啸般骤然升高,鼎沸的人声顿时快要将车顶掀翻,铜鼓丝竹声震耳欲聋——世子府到了。
百姓们都你推我搡地凑热闹,谈论马车里的新妇长相如何,门楣家世与世子般配与否。
无数道好奇打量的目光齐齐向帘内灼灼投去。
帘内开始有了动静,祁寒栖被搀扶着下车,大红盖头隔绝了视线,她紧盯着脚下,一手提着裙裾,每一步都踩得虚浮,她搀着暖玉的手就更紧了几分。
跨过了朱雀门门槛,喧闹声被隔绝掩盖。
暖玉忽然松开了祁寒栖的手,她顿时有些不知方向的茫然,她伸手去探索,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将她引入正堂。
“来。”
身旁的不是旁人,而是今天的新郎官。
喧闹声将歇,堂内骤然安静下来,司仪官声音洪亮而悠长,穿透寂静。
“礼——始——新人拜天地——!”
祁寒栖依着指引缓缓下拜,视野里只有一丝光亮,每一次附身和叩首,她鬓发上凤冠垂下的珠玉流苏便沉重地扫过,发出细碎、冰冷的撞击声。
弄得她心中作痒。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转身时盖头下瞥见对方离她咫尺之遥,还有一双玄色锦靴。
她俯下身回礼。
“新娘送入洞房——!”
闹房闹的差不多时,客人也都稀散跑走了吃宴席了。
祁寒栖被引入内室,喧闹的宴饮声被隔绝,她百无聊赖地***在枕席间,没过一会脚步声便沉稳地靠近,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响声,脚步声停在祁寒栖面前,顿了顿,她分明地感知到一双手伸了过来,贺浔动作轻柔,轻轻捻住了盖头的一角。
只是稍微抬手,大红的盖头瞬间落在大红鸳鸯锦床上。
烛火光亮瞬间涌来,祁寒栖被刺痛本能地闭上眼,再睁眼,抬头对上那双眸子。
他清澈的眸子里有堂上高悬的龙凤喜烛,她鬓发上的珠玉凤冠,还有…她。
他近乎怜惜的注视着祁寒栖,人也生得极好,眉宇间有山水之秀,唇角天然带着一点上翘的弧度,此刻,这弧度更深了些。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薄唇轻言,西目相对。
祁寒栖略微低了头,神色淡然又不显疏离,这般景象,她也不免动容,风清月朗这个词大抵就是用来形容他的罢。
桌上,一对赤金的合卺杯静静置于托盘中,酒液澄澈,倒映着烛光,像是晃动着的琥珀。
贺浔执起一杯递向祁寒栖,温热的指尖擦过手指,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她本能地缩了手。
反应过来又忙伸手去接,她的从容被打破了。
“莫怕,此酒不烈。”
手臂交缠间,辛辣的液体划入喉咙间,带来一丝灼热,祁寒栖低咳几声,抬眼泪快不自觉地落下来。
“你我皆是在权衡利弊下,选择如此。
往后我定不会叫你难以度日委屈受辱,你我就…”他身上丝丝缕缕的酒气缠绕到了祁寒栖身上,熏人欲醉。
“那往后还要仰仗殿下了。”
他顿然失力倒在祁寒栖肩上,眨眼间,睫毛温热的颤挠得她脖颈痒乱,气息拂过她耳廓,无力掰扯,顷刻间被压在身下。
贺浔半趴在她身上,仔细端详,他抬手,轻柔地拂过祁寒栖的眼尾,那里湿痕犹在,细细摩挲,指尖温暖、干燥。
她被摸地眯起了眼。
“你可是,早就哭过了?”
祁寒栖垂下眼帘不答,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沿着泪痕,作画般描摹摩挲。
束缚挣开,带走最后一丝清明。
他的吻落试探地落了下来,虔诚地落在额头,眼睑。
旋即,覆上唇瓣,唇瓣一阵酥麻,渡入唇齿。
意识开始融化、漂浮。
祁寒栖感觉像是飘在海面上,摇摇晃晃地不好落脚。
贺浔头埋在她脖颈,而后又抬高头去蹭她的眼角,往下便是下巴、喉咙、脖颈…祁寒栖有些敏感地怵,手绕过他的脖颈环了上去,红烛熄灭,房里一片黑暗,她感觉更热了。
路过小花园时,几只花儿缠绕牵连,家仆们属意摘进了篮子里,于是,饱满的花骨朵被撑开,花瓣被碾碎时渗出几滴汁液,溅得人手上、腿间都带着花瓣的甜香的痕迹。
世界只剩下交缠的呼吸声,分不清彼此。
干枯龟裂的河床被汹涌的春水瞬间涨满、冲刷。
每一个角落都在这种陌生的激荡中融化,化为春水。
眩晕的感觉让她快真的觉得自己是只无助的扁舟,遇上了惊涛骇浪,被高高抛起,又被一双悟性的手承接。
他的手臂坚实而温暖,环抱着怀中人,胸膛贴着脊背,沉稳的心跳透过紧密相贴的肌肤清晰地传递过来,一下、两下……伴着心跳声,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