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的天空像浸了水的墨，灰得沉郁，风裹着潮湿的水汽往衣领里钻，操场的跑道泛着暗哑的光，每一步踩下去都带着黏腻的滞感。
爱如往昔正做高抬腿跑，浅棕色的卷发被汗水黏成一撮撮，贴在颈后，发梢滴着水，在跑道上砸出细碎的湿痕。
她的训练服后背全浸成了深青色，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膝盖上的护具松了半截，随着动作往下滑，她却没停——还有最后十个来回，要保持每步的高度和频率。
“往昔！”
熟悉的声音从操场边传来。
她脚步一顿，扶着膝盖喘气，抬头时额前的碎发扫过眼睛，琥珀橙的瞳孔里映出赤岭的身影：他穿着浅灰色训练服，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文件夹，领口敞着两颗扣子，风把他的刘海吹得翘起来，像只炸毛的猫。
“拖累纳桑？”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耳尖微微耷拉，又立刻挺首腰背，“您怎么来了？”
赤岭走到她跟前，低头看了眼她沾着泥点的运动鞋，又瞥了眼松垮的护具，皱着眉伸手帮她把护具往上提了提——指尖碰到她的膝盖，温热的，带着训练后的发烫：“喊你吃饭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纸角卷着，像他有点局促的语气，“看你练了一上午，喉咙都哑了吧？”
爱如往昔接过纸巾，指尖碰到他的手背，温温的，像晒过太阳的石头。
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把纸巾按在额头上，纸吸了汗，很快变得软塌塌的：“可是……我还有最后十个来回没跑。”
“先吃饭。”
赤岭打断她，单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撩了撩翘起来的刘海——发梢沾了点雨丝，他没察觉，“训练要讲科学，饿肚子练只会事半功倍。”
末了又补了句，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调侃，“而且……我请客，算赔罪昨天拉肚子的事。
毕竟我这么热情大方，对吧？”
他说着，还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pose，嘴角翘得像小钩子。
爱如往昔被逗得笑出了声，琥珀色的眼睛里漾着光，她弯腰提起脚边的训练包，指尖勾了勾肩上的背带——训练包带是赤岭昨天帮她调整的，说“这样跑起来不会硌肩膀”：“那……好吧。”
两人往食堂走的时候，风突然变大了，吹得路边的樱花树簌簌落瓣，粉白色的花瓣混着雨丝飘下来，沾在往昔的发梢。
赤岭从包里掏出把黑伞，撑起来往她那边偏了偏，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衬衫很快洇出深色的印子。
“拖累纳桑，伞歪了。”
往昔指着他的肩膀，耳尖发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训练包带。
赤岭低头看了眼，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个子高，淋点雨没事。”
他把伞又往她那边推了推，伞骨碰到她的耳朵，她缩了缩脖子，他立刻收了收伞，声音放轻，“你别淋着，不然感冒了明天没法训练。”
雨丝飘在脸上，凉丝丝的，往昔抬头看了眼赤岭的侧脸——他的刘海被雨打湿，贴在额头上，眼睛里带着点不自然的拘谨，像个刚学会请客的大男孩。
她抿了抿嘴，把训练包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小声说：“那……谢谢拖累纳桑。”
“不用谢。”
赤岭挠了挠头，刘海又翘起来，“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请你吃饭呢。”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毕竟……我们是队友嘛。”
操场的围墙外，食堂的暖光己经透了过来，混着咖喱的香味，飘得很远。
往昔看着赤岭被雨淋湿的肩膀，又看了眼他撑伞的手——指节泛着青白，却依然稳稳地把伞往她那边偏。
她笑了，把下巴往衣领里缩了缩，脚步跟着他的节奏，慢慢往前走。
这段路似乎格外漫长，只有雨声和脚步声相伴。
赤岭犹豫了一下，打破了沉默。
“对了，往昔？”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一些，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
爱如往昔抬起头，琥珀橙的眸子望向他，带着询问。
“我看这几天……往昔桑好像一首都是一个人在训练场的样子，”赤岭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前方空荡的小路上，“真的不要紧吗？
如果觉得……嗯，一个人练习太闷的话……”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语气里的关心是藏不住的。
爱如往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弧度，声音很轻，像飘落的樱花：“应该……不要紧的。”
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赤岭，“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说实话。
可以更专注一点。”
说完，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还想补充些什么——也许是关于习惯，也许是关于其他——但最终，那些未出口的话只是化作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湿润的空气里。
她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聚焦在脚下的水洼。
赤岭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欲言又止和低垂的眼帘。
他没有追问，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理解，也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
“好吧好吧，”他点点头，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像是怕惊扰了雨中的静谧，“专注训练是好事。”
他不再看她，目光也投向前方越来越近的食堂灯光，将伞又往她那边不着痕迹地倾斜了一点点。
细密的雨丝织成帘幕，将这条空荡的小路与远处模糊的喧嚣隔绝开来。
两人并肩走着，伞下的空间不大不小，刚好维持着训练员与马娘之间那份礼貌而微妙的距离。
只有伞沿滴落的雨水，敲打着寂静的路面，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傍晚的风裹着雨后的草木香，钻进赤岭的衣领。
他沿着后山的石板路慢慢走，脚下的青苔吸饱了水，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云里。
天上的云像被谁掀开了一层，露出藏在后面的星星，颗颗都亮得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连金牛座的主星都清晰得能数出棱角——那是爱如往昔的星座，5月2日的生日，他记得很清楚。
赤岭有傍晚散步的习惯，尤其是雨后。
空气里没有了白天的潮湿，反而带着股松针的清苦和野菊花的甜香，能让人理清思绪。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莓巧克力，那是刚才在山下便利店买的，往昔喜欢草莓味，他记着。
“赤岭训练员！”
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赤岭抬头，看见高木前辈和星耀小夜站在路口，两人都穿着休闲装，高木手里拿着罐装咖啡，星耀小夜则抱着一本星图册。
“前辈好！”
赤岭赶紧鞠躬，耳朵有点发红——他刚才还在想两人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别这么客气嘛，”高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说是你带了爱如往昔？
那孩子挺可爱的，就是有点害羞。”
星耀小夜点头，她的目光望向远处的星星，声音像落在花瓣上的雨：“孤独啊……马娘的世界里，孤独有时候是必修课。
但如果有人能陪在身边，哪怕只是坐一会儿，都会好很多。”
“没错，”高木补充，“赤岭桑，你是她的训练员，也是她的队友。
有时候不需要说太多，只要在她身边，就够了。”
两人的话像颗石子，投进赤岭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手里的巧克力罐被捏得变形。
“谢谢前辈！”
他对着空气喊了一声，转身往观星台走去。
观星台在山顶，是个用青石头砌成的平台，周围种着几棵老松树，风穿过松针，发出沙沙的声音，像谁在轻声说话。
赤岭爬上最后一级台阶，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角落，抱着膝盖，背对着他。
“往昔？”
那身影猛地转过身，琥珀橙的眼睛里带着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平静，耳尖却悄悄红了：“拖累纳桑？
你怎么在这里？”
赤岭走到她身边，看见她穿着藏青训练服，膝盖上盖着件薄外套——那是他昨天给她的，说“晚上训练凉”，她居然带过来了。
她的头发被风掀起，露出发红的耳尖，眼睛里映着星星，像两团小小的火焰，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孤单。
“我……习惯傍晚散步。”
赤岭挠了挠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巧克力，“往昔桑怎么在这里？”
（其实赤岭喜欢吃巧克力，总喜欢随身带一个）“看星星。”
往昔低头，手指摩挲着外套的边角，声音很轻，像落在地上的樱花，“今天的星星很亮，像……像我老家稻田里的星星。”
赤岭想起她昨天说的“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在她旁边坐下，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越界。
“老家的星星是什么样的？”
他问。
往昔抬头，眼睛里泛起水光：“老家在乡下，后面有片稻田，晚上星星特别亮，能照见稻叶上的露珠。
我小时候会坐在田埂上，看星星看很久，妈妈会给我带一杯热牛奶，说‘星星是天上的马娘，在等着我们去陪她们’。”
她笑了笑，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苦涩，“后来进了特雷森，每天训练到很晚，就很少能看到这么亮的星星了。”
赤岭沉默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里面的孤单像藏在云层后面的星星，明明很亮，却怕被人看见。
他想起白天在训练场，她一个人跑圈的样子，想起她攥着训练包带的手，想起她那句“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原来那些话，都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壳。
“往昔……”他轻声说，从口袋里掏出草莓巧克力，递过去，“给你，草莓味的。”
往昔接过巧克力，剥开封纸，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拖累纳桑。”
“不用谢。”
赤岭笑着，他看见她的嘴角沾了点巧克力，想帮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太逾矩了。
风穿过松针，发出沙沙的声音。
两人坐在观星台的角落，望着星星。
赤岭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他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进了沟里，膝盖流了好多血；讲他第一次训练马娘，紧张得把训练计划掉在了地上；讲他昨天吃坏肚子，在厕所里蹲了半个小时，被校医嘲笑“训练员比玻璃还脆弱”。
往昔听着，偶尔笑出声，声音像银铃，打破了夜晚的静谧。
她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不再抱着膝盖，而是靠在石头上，眼睛里的孤单越来越淡。
“你看，那是金牛座。”
赤岭指着天上的星星，“你的星座，对吗？”
“嗯。”
往昔点头，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空中，像在触摸星星，“我妈妈说，金牛座的人很固执，很努力，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赤岭问。
往昔望着星星，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赢，想站在最大的舞台上，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虽然矮，但我能跑得很快。”
她转头，望着赤岭，琥珀橙的眼睛里带着期待，“还有……想有个人陪我，一起看星星。”
赤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她的眼睛，里面的真诚像星星一样亮，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起跑线上的样子——明明很紧张，却带着股不服输的劲。
“我会陪你的。”
他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往昔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她笑着点头：“谢谢拖累纳桑。”
风里传来门禁的***，己经十点了。
赤岭站起来，伸手扶往昔：“该回去了，不然会被宿管阿姨骂的。”
往昔有些犹豫地开口了：“拖累纳桑，明天……可以再陪我看星星吗？”
赤岭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两人走下观星台，沿着石板路往宿舍走。
风里带着草香，星星在头顶闪烁。
往昔的手被赤岭握着，暖暖的，像握着一颗星星。
她的脚步很轻，像在踩着云，嘴角带着笑，耳尖红红的。
“拖累纳桑？”
“嗯？”
“今天……很开心。”
（感觉有些进展太快了点，但是问题不大，我自有安排，俩人的关系现在还是正常的训练员和成员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