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来得凶，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转眼就汇成了顺着檐角淌的水帘子。
宋宝娇拎着被泥水浸得沉重的裙摆，站在破败山神庙的门廊下，眉头拧成了死结。她自小在京城朱门里养着，就算家道中落，也没受过这等罪——马车陷在两里外的泥沼里，随行的仆役卷走最后一点盘缠跑得没影，如今她发髻散乱，鬓角挂着湿冷的碎发，活像只被雨打蔫的孔雀。
正想抬脚进庙避雨，门内先飘出一声笑，凉得像冰棱刮过石头：“这破庙的门槛，怕是承不住娇小姐的金贵脚吧？踩脏了，是打算赔银子，还是把你自己抵在这儿？”
宋宝娇一愣，抬眼望去。
庙角草堆上斜倚着个年轻男子，月白锦袍上沾了几块泥斑，却掩不住料子是江南织造局的贡品。他半眯着眼，桃花眼尾微微上挑，看她的眼神像在打量市集上挑剩的旧货，偏那张脸生得极好，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嘲讽挂在嘴角，竟也添了几分邪魅。
换作寻常闺秀，此刻怕是早已红了眼眶，可宋宝娇是谁？当年在京城宴会上，能把三皇子怼得摔了酒盏、把太傅千金气哭在当场的宋家嫡女。家道中落磨平了她的骄纵，却把那点伶牙俐齿淬得更利了。
她慢条斯理掸了掸裙摆上的泥点，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雨声：“总比某些人占着菩萨的地盘摆谱强。穿得人模狗样，却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莫不是偷了主子的衣裳，躲这儿装贵人？”
男子显然没料到她会反呛，挑了挑眉，直起身来。这一动，才显露出他身形挺拔，只是脸色透着几分苍白。“哦？听着倒像个见过世面的。”他嗤笑，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裙裾，“可惜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瞧这裙摆上的泥，是从哪个泥潭里捞出来的？”
“总好过某些人空长了张好脸，嘴却比阴沟还臭。”宋宝娇径直走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捡了块相对干净的青石坐下，“劝你少开口，免得污了菩萨的地，招不来香火，倒引来一群逐臭的苍蝇。”
男子脸色微沉，眼底掠过一丝戾气，却没再接话，只冷哼一声转过头，闭目养神。
雨声渐密，破庙里只剩雨打窗棂的哗啦声。宋宝娇奔波半日，倦意涌上来，迷迷糊糊间，竟听见他低低咳了两声，气音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带着点不稳。
她正想损一句“被我怼得气着了？”，却见男子猛地睁眼，那双桃花眼里的慵懒全散了，只剩锐如刀锋的冷光，直直射向庙门——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着粗嘎的吆喝：“搜！那小子肯定跑不远！找到他，赏银百两！”
宋宝娇心头一紧，看向男子。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不想死，就闭嘴。”他压低声音，气音里带着警告。
可宋宝娇却突然扬声朝门口喊：“几位大哥，里面就我一个弱女子避雨，没见过什么小子啊！”
男子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错愕，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探究。
庙门“哐当”一声被踹开，领头的刀疤脸举着火把，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在男子身上，眼睛一亮：“找到了！这不是简……”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刀疤脸突然捂住喉咙，嗬嗬两声，直挺挺倒了下去。他背后插着一支短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箭尖泛着乌色的光。
宋宝娇瞳孔骤缩，而那男子已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看向她：“宋小姐这招‘声东击西’，倒是练得熟练。”
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姓氏？
宋宝娇心头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男子一步步朝她走来，阴影笼住她，眼神幽深难测：“不过，你可知……你刚帮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