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斩——废体！”
太阳刚爬过镇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族长的破锣嗓子就准时响起。
我蹲在石碑前，手里攥着半截馒头，听见这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把牙根咬得咯吱响。
石碑上，我的名字排在最末，旁边用朱漆涂了两个鲜明的大字：废体。
那漆是去年新刷的，红得像刚蘸了猪血，风刮日晒一年，也没褪色，反而愈发刺眼。
我娘死得早，我爹是镇上屠户，平日杀气重，今天却只是沉默地站在人群后头，手里拎着磨到发亮的杀猪刀，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难受，可我更难受——十六岁生辰就在三个月后，按族规，再点不亮龙印，我就得被逐出青阳镇，自谋生路。
说是自谋生路，其实就是喂荒原上的妖狼。
“石碑点完，下一个！”
族长不耐烦地挥手。
人群稀稀拉拉散开，有人回头冲我咧嘴，那笑容里全是“你看吧，又是个废物”。
我把剩下那点馒头塞进嘴里，嚼得满嘴干渣，转身往家走。
刚拐进巷子，一个破陶碗伸到我面前，碗里三枚铜钱哗啦响。
“小子，赏口酒钱？”
声音沙哑得像锈刀刮铁锅。
我抬头，看见一张满是油泥的老脸，左眼眶里黑洞洞的，只剩个干瘪的眼皮缝。
是老乞丐，镇上人都叫他瞎老九，据说十年前在龙冢边上摔了一跤，爬起来就少了一只眼。
我本想绕开，他却一把攥住我手腕，劲儿大得出奇。
“你胸口，烫不烫？”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昨夜开始，胸口的龙形胎记确实火烧火燎，像有人拿烙铁在皮肉里搅。
老乞丐咧嘴一笑，黄牙缝里透出黑红色的肉渣：“子时，带三斤黑狗血，去后山第七口棺材。
想活命，就别迟到。”
说完，他松开手，把破陶碗往我怀里一塞，转身钻进人群，三晃两晃就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后背一层冷汗。
龙冢是禁地，擅闯者死，这是刻进族规的铁律。
可昨晚的梦更吓人——九条巨龙在血海里翻腾，齐声冲我嘶吼：“吞吾骨、噬吾魂，换汝一线改命之机！”
午时，我蹲在自家后院，盯着面前那盆黑狗血发呆。
血是现杀的，还冒着热气，腥得让人作呕。
我爹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半扇猪肉，看见我，愣了下：“你要狗血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没敢说实话。
我爹盯了我几秒，忽然把猪肉往案板上一摔：“十六年前，你娘生你那晚，龙冢方向也打了一道血雷。
老子不信命，但你若想去，就去。
记住，别让人逮着。”
他转身进屋，再没多说一句。
我却鼻子发酸，差点没绷住。
夜里，月亮被云遮得只剩一弯毛边。
我提着狗血，翻墙出了镇。
后山的路我熟，小时候偷跑来过无数次，但越靠近龙冢，胸口胎记越烫，像有只手在骨头里挠。
龙冢其实是个乱葬岗，埋的都是历代死在宗门试炼的弟子。
风一吹，磷火乱飘，像无数绿眼睛在黑暗里眨。
我数着棺材往前走，第七口棺材孤零零地歪在角落，比别的都小，黑得像一截烧焦的木头。
我把狗血淋上去。
刺啦——狗血刚碰到棺盖，就像浇在烧红的铁板上，瞬间蒸起腥红的雾。
棺盖“砰”一声弹开，一股冷风兜头拍在我脸上，差点把我掀翻。
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一具干瘪的龙形幼骨，骨头缝里嵌着一颗跳动的眼珠，血红血红，正死死盯着我。
我想跑，可胸口胎记猛地炸开，像有根烧红的铁链把我拽向棺材。
那颗眼珠“嗖”地飞起，首接撞进我嘴里，冰凉刺骨，顺着喉咙一路滚进肚子。
我跪在地上干呕，却听见一个奶凶奶凶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响：“吾乃第九祖龙残魂，借你废体温养三年。
三年后，你若找不齐其余八龙残骨，便替我去死；若找齐——你便继承九龙之力，噬天改命！”
声音消失，胎记的灼烧感也随之退去，只剩丹田里一团温热的火。
我摸了摸肚子，心跳快得像打鼓。
远处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在林子里晃动。
我顾不上多想，抱起棺材里一块巴掌大的黑铁令牌，转身就跑。
夜风割脸，我却浑身发烫。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废体”。
我叫林斩，十六岁，命硬，不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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