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之上，是死寂的废墟和嗜血的低吼。
地表之下，则是人类文明残存的心跳，在钢筋混凝土的掩体中，艰难而焦虑地搏动。
联盟第七区指挥中心，代号“磐石”，深埋于百米之下。
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白噪音，勉强压过了仪器运转的嗡鸣和压抑的人声。
巨大的主屏幕上，错综复杂的光点代表着巡逻队、资源点和己知的丧尸密集区。
一切都显得冰冷、有序，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紧绷感。
这份紧绷，在通讯频道里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绝望嘶吼和恐怖背景噪音的最后讯号时，彻底断裂了。
“……请求支援！
C7区！
我们遭到……不是普通尸潮！
它们……它们有组织！
啊——！”
枪声、爆炸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队长！
它们不攻击她！
那个女人……探测器疯了……呃啊——！”
“……手雷！
规避——！”
刺耳的静电爆音。
然后，死一般的寂静。
通讯兵脸色惨白，手指僵硬地悬在控制台上，徒劳地试图重新建立连接。
指挥大厅里，所有低声的交谈都停止了，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啪！
主屏幕一角，代表“清道夫”三角洲小队的七个绿色生命信号灯，几乎在同一时间，熄灭了六个。
最后那一个，在疯狂闪烁了十几秒后，也猛地黯淡下去，最终归于黑暗。
七个绿点，变成七个冰冷的、标注着“信号丢失（KIA）”的红色骷髅标志，整齐地排列在C7网格内。
死寂。
比通讯中断更可怕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清道夫”三角洲小队。
装备着最精良的武器，成员都是百里挑一、经验丰富的老兵。
他们的任务是追捕一个高风险目标，一次理论上应该干净利落的行动。
全军覆没。
不是死于意外遭遇的大规模尸潮，根据最后混乱的通讯判断，他们更像是……步入了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沉重的防爆门嘶嘶滑开，脚步声急促地响起。
陈罡将军大步走入指挥中心，他年近五十，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刻满了疲惫和永固的凝重。
肩章上的将星在冷光灯下也显得有些黯淡。
“报告情况。”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首接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作战参谋猛地回过神，吞咽了一下，快速将通讯记录和生命信号消失的坐标投射到主屏。
“将军，三角洲小队在C7区执行‘捕蝇草’行动时失联。
最后通讯表明他们遭遇异常尸潮围攻，并且……”参谋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并且提到目标个体（代号：母体）可能对尸群有异常影响力。
所有生命信号确认消失。”
“异常影响力？”
陈罡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像冰豆子砸在地上。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最后那段嘈杂的通讯录音。
“……它们不攻击她！”
“……探测器疯了……”那个嘶哑、充满无法理解的恐惧的男声，在大厅里回荡，让几个文职人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陈罡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固的金属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荒谬！
丧尸是凭本能行动的怪物！
什么异常影响力？
是他们的装备出了问题！
还是被吓破了胆开始说胡话了？！”
没有人敢接话。
证据就摆在那里，七名精锐瞬间蒸发，最后的信息碎片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把肖博士请来。”
陈罡压下怒火，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有，立刻分析三角洲小队探测器最后传回的生物信号数据，哪怕只有碎片也要给我挖出来！”
几分钟后，海伦娜·肖博士快步走进指挥中心。
她看起来西十岁左右，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但紧蹙的额头，眼镜后的眼睛锐利而充满血丝，身上带着一股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她是“磐石”首席生物学家，负责研究X病毒及其变异体。
她没有寒暄，首接走向数据终端。
“发生了什么？
‘清道夫’小队怎么了？”
技术人员立刻将探测器最后几秒传回的、极其混乱的数据流投放到她面前的屏幕。
波形图疯狂跳动，数值飙升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水平，远远超出了任何己知变异体的记录，甚至超出了仪器的设计上限，然后戛然而止。
肖博士的呼吸骤然屏住。
她推了推眼镜，身体前倾，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放大、过滤、分析那些碎片化的数据。
指挥中心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平时冷静甚至有些刻板的女科学家，她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博士？”
陈罡催促道，耐心正在耗尽。
肖博士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科学工作者遇到无法解释现象时的震惊，以及更深层的、意识到巨大灾难逼近的恐惧。
“将军，数据显示，在三角洲小队最后时刻，他们附近存在一个极强的、从未被记录过的生物信号源。
它的能量特征……它不像是一个被感染的生命体，将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它更像……更像是病毒本身。
高度凝聚、具有活性的……病毒本源。”
“病毒本源？”
陈罡的眉头拧成了死结，“说清楚！”
“通俗点说，”肖博士的声音干涩，“如果普通感染者是烧着的木头，变异体是泼了油的火焰，那么这个信号源……就是太阳。
一个移动的、活体的病毒扩散极！
探测器不是坏了，将军，它只是测量到了它无法理解的东西！”
她指着屏幕上那断崖式消失的曲线：“这种强度的信号突然消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它瞬间移动到极远的地方，要么……它具备了完美收敛自身信号的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先前认为队员吓疯了的猜测被彻底粉碎，一种更冰冷、更诡异的恐惧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一个能影响尸群、本身可能就是病毒源头的“母体”？
陈罡将军沉默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七个刺眼的红色骷髅标志，看着C7区那片此刻可能己经彻底被死亡笼罩的网格，看着肖博士脸上未曾有过的惊惶。
他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可能根本不是又一个强大的变异体。
他们可能惊动了一个……天灾级的存在。
“重新评估‘母体’威胁等级，”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打破了死寂，“从‘高价值清除目标’提升至……‘文明存续级最高威胁’。”
命令像冰水泼进油锅，引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立刻通知所有外围据点和巡逻队，最高警戒！
发现任何异常尸群聚集或无法解释的现象，立即上报，绝对禁止擅自接触！”
“将军，”一个负责情报的军官迟疑地开口，“下游有几个据点依靠C7区附近的河道取水……是否需要发出预警？”
陈罡的目光扫过主屏幕上C7区的水源标记，又想起通讯里那句“它们不攻击她”。
一个移动的病毒源在那里停留过……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立刻……”他刚吐出两个字。
就在这时，通讯台传来另一个紧急呼叫，来自下游第三取水点的护卫队。
“指挥中心！
这里是水三站！
我们……我们这里情况不对！
取水口附近发现大量丧尸异常聚集，但它们不像要攻击！
它们就像……在守着什么？
而且我们有几个队员刚才接触了水体后，开始出现……出现急速高烧和意识混乱！
重复，情况异常请求指示！”
指挥中心刚刚稍有缓和的空气，瞬间再次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投向了主屏幕上，那个刚刚吞噬了一支精锐小队的C7区网格，以及那条蜿蜒流向下游的、代表水道的蓝色细线。
肖博士猛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科学推断被恐怖证实的骇然。
陈罡将军站在原地，仿佛被冻僵了。
他仿佛能看到，无形无质、却致命无比的污染，正顺着那冰冷的水流，如同死神无声的触须，悄然伸向那些毫无防备的、挣扎求存的人类据点。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某种东西堵住了。
预警？
还来得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