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林野坐在保姆车里，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张卷起来的画。
车窗外，夕阳把城市的摩天大楼染成了金色，可他却觉得这繁华像一层冰冷的外壳，将真正的温暖隔绝在外。
“一会儿上台别出错，甲方老板特意来看，” 苏蔓坐在旁边，一边检查着行程表，一边叮嘱道，“记住，《卡农》要弹得慢一点，温柔一点，上次市场部说这种风格最吸粉。”
林野点点头，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他想起昨晚在琴房里，夏晓说他弹的《月光下的琴房》像有生命一样，能让人想起最珍贵的回忆。
可现在，他要在聚光灯下，为了迎合观众的喜好，一遍又一遍地弹奏早己烂熟于心的《卡农》。
到达商演场地时，后台己经一片忙碌。
化妆师不由分说地把林野按在椅子上，粉底、眼影、发胶一层层地往他脸上、头上招呼。
镜子里的人穿着精致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林野却觉得陌生 —— 这不是他，只是 “星途音乐” 打造出来的 “治愈系钢琴家”，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林老师，该您上场了。”
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林野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朝着舞台走去。
聚光灯瞬间打在他的身上，台下传来阵阵掌声和欢呼声。
林野走到钢琴前，坐下，双手悬在琴键上。
他能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能看到甲方老板满意的笑容，也能看到苏蔓站在舞台侧面，眼神里带着一丝催促。
指尖落下，熟悉的旋律在整个场馆里回荡。
《卡农》，这首他己经弹了无数遍的曲子，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
他能感受到台下观众的热情，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有人跟着旋律轻轻哼唱，可他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
弹到一半时，林野的指尖突然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老家旧礼堂里那架掉漆的珠江钢琴，想起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弹琴时的悸动，想起了昨晚夏晓说 “你的琴声里有故事”。
那一刻，他突然不想再弹这首迎合市场的曲子了，他想弹《月光下的琴房》，想把自己的故事，把自己对音乐的热爱，通过琴声传递给所有人。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看到了苏蔓警告的眼神，看到了甲方老板皱起的眉头。
他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一旦出错，不仅会影响公司的利益，还可能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强压下心中的冲动，林野继续弹奏。
只是这一次，他的琴声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能感受到台下观众的热情渐渐冷却，有人开始低头玩手机，有人互相交头接耳。
终于，一曲终了。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远不如开场时热烈。
林野站起身，鞠躬，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疼。
走下舞台，苏蔓立刻迎了上来，语气里带着不满：“刚才怎么回事？
琴声里一点感情都没有，甲方老板都皱眉头了。”
“我不想再弹《卡农》了。”
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坚定。
“你说什么？”
苏蔓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林野，你别忘了，是公司给了你机会，让你从一个不知名的钢琴手变成现在的‘治愈系钢琴家’。
你现在说不想弹就不想弹了？”
“我知道公司对我有恩，” 林野抬起头，看着苏蔓，“可我想弹自己写的曲子，想弹真正能表达我内心的曲子。
我不想再做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了。”
苏蔓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自己写的曲子？
你以为你的那些曲子有人听吗？
市场需要的是《卡农》，是能让人放松、能吸粉的曲子，不是你那些晦涩难懂的个人情怀。”
两人正僵持着，林野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夏晓打来的。
“喂，夏晓。”
林野的声音瞬间柔和了下来。
“林野，你今天的商演结束了吗？
我画了一幅新画，想给你看看。”
夏晓的声音像一缕阳光，驱散了林野心中的阴霾。
“我……” 林野看了一眼旁边怒气冲冲的苏蔓，犹豫了一下，“我这边还有点事，晚点再联系你，好吗？”
“好，那你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夏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挂了电话，林野的心情更加复杂。
他不想让夏晓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音乐的道路上如此狼狈。
“行了，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 苏蔓的声音再次响起，“下周就要录专辑了，你赶紧回去练琴，这次的专辑能不能火，就看你的表现了。”
林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东西，朝着保姆车走去。
车窗外的夜景依旧繁华，霓虹闪烁，可林野却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条商业化的音乐道路上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对音乐的热爱，会不会被这现实一点点磨灭。
回到老城区的阁楼时，己经是深夜。
林野推开门，却意外地发现夏晓坐在琴房门口的台阶上，怀里抱着画夹，身上盖着一件薄薄的外套。
“夏晓，你怎么在这里？”
林野惊讶地问。
夏晓听到声音，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我等你回来啊，想给你看我新画的画。”
林野看着夏晓冻得通红的脸颊，心里一阵愧疚。
他赶紧把夏晓拉进琴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林野轻声说。
“没事，我也刚等没多久，” 夏晓喝了一口热水，从画夹里拿出一幅画，递给林野，“你看，这是我今天画的，画的是你在舞台上弹琴的样子。”
林野接过画，画面上，他坐在聚光灯下的钢琴前，神情专注，琴声仿佛化作了一道道彩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舞台。
可林野知道，现实中的自己，远没有画中那么耀眼。
“我今天弹得不好，” 林野轻声说，“我弹的是《卡农》，一首我己经弹腻了的曲子。
我想弹我自己写的曲子，可我不能。”
夏晓看着林野失落的样子，轻轻握住他的手，说：“林野，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我相信，真正的音乐是有灵魂的，不管是《卡农》还是你自己写的曲子，只要你用心去弹，就一定能打动别人。
而且，我觉得你自己写的曲子很好听，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听到你的琴声，会懂你的音乐。”
夏晓的话像一股暖流，流进了林野的心里。
他看着夏晓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
就算现实再残酷，他也要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也要让更多的人听到他的琴声。
“谢谢你，夏晓，” 林野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会努力的，我会让更多的人听到我自己写的曲子。”
夏晓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相信你，林野。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这里听你弹琴，把你的琴声画成最美丽的画。”
那天晚上，林野又坐在了钢琴前，弹奏起了《月光下的琴房》。
琴声里没有了之前的苦涩，多了一丝坚定和希望。
夏晓坐在旁边，一边听着琴声，一边在画纸上轻轻涂抹。
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他们身上，也洒在琴键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