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黑曜石穹顶下,硫磺与血腥的气息在轻幔间浮沉。
莉莉丝赤足蜷在白骨王座上,朱红指甲漫不经心地转着枚银十字架——那是三百年前从一位主教胸腔里剜出来的,至今还残留着被圣力灼烧的焦痕。
她的纱衣像被晨雾浸透的蛛网,若有若无地裹着肌肤,在魔火映照下泛着蜜色的光。
殿中央的身影太过扎眼。
墨菲斯站在那里,纯白战衣被撕裂成条,露出的脊背蜿蜒着深可见骨的伤,却依旧挺得笔首。
他的银发被血痂黏在颈侧,灰蓝色的眼瞳像封在寒冰里的星,正冷冷扫过那些窃笑的恶魔。
方才莉莉丝那句“下跪给我看”像投入深渊的石子,只激起他眼底更烈的寒光。
“我只下跪认定的神。”
他的声音裹着血沫,却比殿柱的黑曜石更硬。
莉莉丝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见过太多折戟沉沙的天使,或谄媚或疯癫,从未有谁像他这样——明明是阶下囚,却像踏碎地狱火焰的审判者。
那些环绕他的目光,妒忌、贪婪、垂涎,此刻都成了衬托他圣洁的污泥。
“不知好歹的东西!”
最前排的巨斧恶魔啐了口浓痰,肌肉虬结的手臂猛地拍向墨菲斯的后颈,“到了这儿还摆战神架子?”
莉莉丝正要扬手阻止,却见墨菲斯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转身的。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巨斧恶魔的手腕己被反向折断,浑浊的眼球暴突如铜铃。
墨菲斯捏着那只粗壮的手腕,像拎着块朽木,稍一用力便将整个人悬空提起,狠狠掼向殿柱。
“轰隆——”黑曜石迸裂的声响里,恶魔们的嘲笑戛然而止。
方才还叫嚣的魔物们此刻如鸟兽散,唯独墨菲斯站在碎石中央,指尖还沾着那恶魔的血,侧脸冷得像淬了冰。
他甚至没看地上昏死的恶魔,只转头望向莉莉丝,灰蓝色的眼瞳里翻涌着未熄的杀意。
“这就是你的规矩?”
他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莉莉丝站起身,黑裙曳地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她走到他面前,故意踩着裙摆开叉露出的小腿蹭过他的脚踝:“地狱的规矩就是,弱者活该被撕碎。”
她仰头看他,指尖轻轻抚过他渗血的唇角,“但你不一样,墨菲斯。
你是头没驯好的狼。”
他的身体在她触碰时猛地绷紧,却没躲开。
那双曾斩落过万魔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不是怕,是极致疼痛下的本能。
莉莉丝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诸神黄昏时,这位战斗天使单枪匹马冲散恶魔军团,六翼染血如燃,却硬是在尸山血海里护下了三个濒死的凡人信徒。
“够了。”
她收回手,转身对瑟瑟发抖的恶魔们扬声道,“带他去第七层。”
火湖的热浪隔着三里地就能燎焦毛发。
墨菲斯被铁链锁在悬崖边的刑架上时,岩浆正翻涌着赤红的浪,火星溅在他***的皮肤上,烫出一个个燎泡。
看守的恶魔们笑得癫狂,将一盆掺了盐的冰水兜头浇下。
“滋啦——”皮肉遇冷收缩的声响里,墨菲斯终于闷哼出声。
他的睫毛上挂着冰碴,眼尾却泛着红,不是疼的,是被高温与冰水交替***出的生理反应。
岩浆的热浪裹着硫磺味灌进喉咙,像吞了把烧红的刀,可他依旧睁着眼,死死盯着火湖中央那团扭曲的光影。
“看什么看!”
一个恶魔用长矛戳他的断翼,“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火蜥蜴!”
墨菲斯没理。
他在想那些信徒——那些被兄长污蔑为“异端”的凡人,他们的祷告曾像阳光一样落在他掌心。
他只是想护着他们,却落得个“贪占供奉”的罪名,被亲手打下天堂。
就在这时,颈间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是莉莉丝给他的那枚魅魔族徽,此刻正烫得像块烙铁。
他猛地回神,只见离他最近的恶魔己化作一滩血沫,而其余魔物正尖叫着后退——他背后的断翼不知何时舒展,骨茬间竟生出暗金色的鳞片,眼瞳也染成了墨黑,竖瞳里跳动着龙类特有的凶光。
“六翼圣龙……传说竟是真的……”有恶魔颤抖着跪倒在地。
墨菲斯自己也愣住了。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血脉,却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此刻被火湖业火与地狱魔气***,竟冲破了封印。
他挥了挥爪子——那曾持剑的手此刻覆满鳞片,指尖弹出的利爪泛着寒光——只是一下,就将扑上来的三个恶魔拦腰斩断。
血腥味混着岩浆味漫开,他的理智正在被杀戮欲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穿透混乱:“都住手!”
莉莉丝站在悬崖边,黑裙被热浪吹得猎猎作响。
她看着那个半龙化的身影,银发被风吹起,墨黑竖瞳里的凶光在看到她时,竟诡异地收敛了几分。
“你想把第七层掀了?”
她走上前,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是想让撒旦亲自来收尸?”
墨菲斯盯着她,喉间发出低低的龙吟,像头警惕的幼兽。
他体内的光明与黑暗正在撕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
“蠢货。”
莉莉丝突然伸手,踮脚按住他的后颈。
那里是龙类的软肋,也是天使的敏感点。
果然,他的身体瞬间僵住,墨黑的眼瞳里闪过一丝茫然。
“收力。”
她的声音放软了些,指尖轻轻摩挲着他颈间的鳞片,“不想爆体而亡就听我的。”
墨菲斯照做了。
黑暗力量如退潮般收敛,暗金色鳞片隐去,他重新变回人形,却脱力般向后倒去。
莉莉丝连忙扶住他,只觉入手处烫得惊人,他的唇间还在溢血,沾在她的锁骨上,像朵开错了地方的红玫瑰。
“魅魔……也会救人?”
他气若游丝地问。
“我只是不想我的祭品死得太难看。”
莉莉丝咬牙将他半扶半抱到石凳上,转头对那些吓傻的恶魔厉声道,“还不快滚?”
恶魔们如蒙大赦,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火湖边只剩下他们两人,岩浆的咆哮声里,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你刚才说……要把我吃干抹净?”
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眼尾的红还没褪,平添了几分妖异。
莉莉丝一愣,才想起自己为了唬住恶魔说的胡话。
她看着他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突然笑了:“怎么?
怕了?”
“怕你没力气。”
他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
那天晚上,骨瓷殿的烛火被吹灭了三次。
第一次,是莉莉丝解开睡袍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灰蓝色的眼在暗影里亮得惊人:“这样……真的能帮你?”
“嗯。”
她俯身吻他,尝到了血与火的味道,“魅魔靠欲望活着,你的……最甜。”
第二次,是他笨拙地回应时,带倒了床边的药瓶,琥珀色的药膏洒了满床。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耳尖红透,却被她按住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没关系,你的血比药膏管用。”
第三次,是他终于卸下心防,将头埋在她颈间,声音轻得像叹息:“莉莉丝,别让他们再碰我……我疼。”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示弱。
莉莉丝的心猛地一颤,抬手抚过他汗湿的银发,突然明白那些信徒为何愿意为他献祭——这样的人,清冷时是遥不可及的光,脆弱时却让人想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
“好。”
她吻着他的断翼,“以后只有我能碰你。”
窗外的火湖依旧咆哮,深渊的风里却多了丝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