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花寄存柜...洛城,陈氏集团总部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乌云正缓缓聚集,将整座城市的天光一寸寸吞噬。
室内,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压抑。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陈氏集团的董事,每一个都是洛城商界响当当的人物。
此刻,他们却集体沉默着,目光有意无意地避开主位旁边那个年轻的身影。
陈沉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首,但指尖早己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我反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城西的文旅项目是我一手跟进的,所有数据和前景预估都经过了最严谨的测算,短期内的资金压力只是为了撬动更大的市场回报。
现在叫停,前期所有投入都将付诸东流。”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是他的二叔,陈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陈山河。
他闻言,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甚至没有看陈沉一眼。
“沉啊,你还年轻。”
陈山河的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只看到了回报,却没看到风险。
董事会要为整个集团,为几万名员工负责,不能陪你一起赌。”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缓缓说道:“关于罢免陈沉副总裁职务,并冻结其名下所有集团股份及资产的提议,现在开始表决。
同意的,请举手。”
话音刚落,一只只手臂毫不犹豫地举了起来。
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称赞他年轻有为的叔伯们,此刻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决定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陈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一划过,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他看见了李董,上周还曾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他的项目计划书是陈氏未来的希望。
他看见了王总,自己刚进公司时,他还手把手教过自己看财报。
然而现在,他们的手都高高举在空中,像一柄柄无形的利剑,刺穿了他过去所有的努力和信任。
“好,全票通过。”
陈山河脸上露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他拿起桌上那份凝聚了陈沉无数个日夜心血的项目计划书,动作斯文地,一页一页,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撕成碎片。
纸屑如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陈沉,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陈氏集团的员工了。”
陈山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念在你是大哥唯一的儿子,私人账户里的钱,家族就不收回了。
出去以后,好自为之。”
陈沉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二叔那张伪善的脸。
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决策失误,而是一场蓄谋己久的清洗。
父亲去世后,自己这根唯一的“钉子”,终于被他们合力拔掉了。
“保安。”
陈山河对外喊了一声。
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地站到陈沉身边,语气公式化地说道:“陈先生,请吧。”
那一声“陈先生”,客气又疏离,彻底划清了他与这里的界限。
陈沉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剪裁得体的西装,这是他为今天这个重要的会议特意准备的。
他没有看任何人,迈开脚步,自己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会议室大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陈山河的声音:“把这些垃圾清理一下。”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陈沉被保安“请”出陈氏大厦时,倾盆大雨己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他站在台阶上,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西装,狼狈地贴在身上。
他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栋自己奋斗了整整五年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阴沉的天色,显得冷漠而陌生。
周围路过的员工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窃窃私语声混在雨声里,模糊不清,却又格外刺耳。
一辆火红色的保时捷跑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停下,溅起一地的水花。
车门打开,一把精致的黑色雨伞率先探出,伞下,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俏丽脸庞。
“李月......”陈沉的心头涌上一丝暖意,在这最绝望的时刻,至少,相恋三年的女友还在他身边。
然而,下一秒,这份暖意便被彻底冻结。
李月撑着伞走到他面前,但伞沿的大部分,都倾斜向了从驾驶位上下来的另一个人——赵天宇,陈沉在商场上的死对头,也是他多年的情敌。
赵天宇一身休闲名牌,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与雨中狼狈的陈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伸手搂住李月的肩膀,姿态亲密。
“阿沉,我听说了公司的事。”
李月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我们,到此为止吧。”
陈沉的大脑一片空白,雨水顺着额发滑落,流过眼角,他分不清那究竟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李月,看着她脖子上那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那不是自己送的。
那陌生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什么?”
李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嗤笑一声,随即从手上摘下一枚戒指,那是陈沉用自己第一笔项目奖金买的订婚戒指。
她毫不留恋地将戒指随手一抛,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落入台阶下的水泊里,连一点声响都没有激起。
“陈沉,你现在连给我买个包的资格都没有。”
她挽紧了赵天宇的胳膊,语气轻蔑又残忍,“而天宇,刚刚才送了我一栋别墅。”
赵天宇十分享受陈沉此刻的表情,他故作大方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用两根手指夹着,递到陈沉面前,动作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陈沉,别说兄弟不帮你。”
他假惺惺地说道,“看在小月的面子上,你要是缺钱了,可以来我公司,我那正好缺个司机。
薪水嘛......肯定比你现在高,毕竟你现在是零,对吧?”
极致的羞辱,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反复切割。
陈沉没有去接那张名片,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月,那个曾对他说过无论贫穷富贵都会不离不弃的女人。
李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拉了拉赵天宇的胳膊,娇声道:“天宇,我们走吧,雨太大了,别淋湿了你的新衣服。”
“好。”
赵天宇宠溺地笑了笑,收回名片,随手扔在地上,任由雨水将其浸透。
两人转身,坐回保时捷。
引擎发出一阵咆哮,火红色的车身决绝地冲入雨幕,车轮碾过,将那张湿透的名片和水泊里的戒指,一同卷进了污泥浊水之中。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只剩下哗啦啦的声响。
陈沉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也冲刷着他最后一丝尊严。
他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视线才缓缓聚焦,落在了脚边那个肮脏的水泊里。
那里,订婚戒指早己不见踪影,只有一片模糊的倒影,映照出一个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落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