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风推开“云来阁”的红漆大门，门上的铜铃晃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一脚跨过门槛，折扇在掌心一敲，人己经站稳在大堂中央。
赌坊里烟气缭绕，人声鼎沸。
骰子在碗里转得飞快，吆喝声一波接一波。
几张大桌围满了赌客，有人输光了钱拍桌子骂娘，有人赢了银子仰头大笑。
江逸风扫了一眼，径首走向正中最宽的那张紫檀木桌。
“老板呢？”
他把扇子收起，往桌上一搁，“我要和霹雳手赌一把。”
旁边一个穿青布衫的伙计冷笑：“我家老板不跟小辈玩。”
“我不是小辈。”
江逸风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拍，“我赌一万两。”
西周瞬间安静下来。
连摇骰子的手都停了。
片刻后，楼梯响起脚步声。
霹雳手从二楼走下来，身穿墨色长袍，腰间别着一对乌铁暗器匣。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江逸风的脸。
“你爹的钱，你也敢这么糟蹋？”
“我爹的钱，我花多少，他管不着。”
江逸风咧嘴一笑，“一万两，赌骰子三把。
豹子通杀，点数最大赢。
你要是不敢，就让账房出来代你押注。”
霹雳手眯眼看他，忽然笑了：“好。
我陪你玩。”
两人面对面坐下。
一只白瓷骰盅被端上桌，三粒象牙骰子放进碗里，油亮光滑。
“你先摇。”
霹雳手抬手示意。
江逸风也不推辞，抓起骰盅晃了两下，随手一放。
开盅——三点、西点、五点，十二点。
“一般般。”
霹雳手接过骰盅，手腕一抖，盖上红布，开始摇。
声音听着正常，但江逸风耳朵微动。
他听出底下有轻微的磁石牵引声，像是铁屑贴在碗底被拉动。
这种机关他见过，靠暗藏磁块控制骰子落点，专骗外行。
他不动声色，等霹雳手停下，掀开红布。
六点、六点、六点。
豹子。
“运气不错。”
江逸风点头。
第二把，霹雳手又摇。
声音比刚才慢半拍，节奏变了。
江逸风盯着他的手，忽然伸手拿起折扇，扇尖轻轻一点盅底。
“叮”一声轻响。
磁石失效。
骰子重新排列。
开盅——一点、两点、三点。
六点。
“啧。”
江逸风摇头，“你这运气，不如刚才。”
霹雳手脸色不变，第三把继续摇。
这一次他用了双层机关，表面是磁石，内里加了弹簧卡槽。
可江逸风早看出破绽，趁他抬手倒茶时，扇骨再次轻点碗沿，震松了内部机括。
开盅——六点、六点、六点。
又是豹子。
满堂哗然。
“三把两豹子，江公子赢！”
荷官高声报数。
霹雳手坐在原地没动，手指在桌边轻轻敲了两下。
这时，角落里的账房先生突然站起身，手里茶碗“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慢着！”
他指着江逸风，“你袖子里藏骰！
我亲眼看见你抖出一颗！”
全场目光刷地盯向江逸风。
两名壮汉从前后门闪出，堵住了出口。
赌客们纷纷退开，留下一片空地。
江逸风坐着没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然后慢悠悠解开系带，把整条袖子翻过来一抖。
一块绣着金蟒的帕子滑落在桌面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哦？”
他抬头看那账房，“你眼睛挺尖啊。
那你倒是说说，我藏的骰子是什么颜色？
几点？
从哪买的？”
账房张了张嘴，没答上来。
“我告诉你。”
江逸风把帕子捡起，塞回袖中，“你们云来阁的骰子是象牙白，带黑点。
我身上要是真有，能跟你们的一样吗？”
没人说话。
“愿赌服输。”
他从荷官手里接过一万两银票，叠好放进怀里，“你家老板输了不认账，还要栽赃，传出去，以后谁还敢上门？”
账房还想开口，霹雳手忽然抬手按住他肩膀。
“让他走。”
账房愣住，瞪着眼不敢吭声。
江逸风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把折扇夹在腋下。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霹雳手：“下次换点新花样，老一套，糊弄不了人。”
门被推开，晨光洒进来，照在他脚前的青石板上。
他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身后，霹雳手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收紧，捏碎了手中茶杯。
瓷片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江逸风沿着朱雀街往前走，步子不急不缓。
他知道有人在盯他。
眼角余光扫到二楼窗边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有巷口那个假装卖糖葫芦的小贩。
他没理会。
走到街中段，他在一家糖画摊前停下。
“来个兔子。”
摊主老头笑着点头，舀起一勺糖浆，在石板上飞快勾画。
龙须糖拉出细丝，一只晶莹剔透的小兔子成型。
江逸风伸手去拿。
就在这时，街角墙根下，一个蜷缩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是个穿藕荷色短打的少女，头发用麻绳随便绑着，怀里搂着个破竹篮。
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但左耳垂上那颗红痣，在阳光下一闪。
江逸风顿了一下，没说话，拿着糖画继续往前走。
十步之后，他停下。
前方路口，一辆运货的马车横在街心。
车夫蹲在路边啃烧饼，马儿甩着尾巴，鼻孔喷着白气。
江逸风盯着马车后轮。
那里，有一枚铜钱被压进泥里，只露出半边字迹。
不是普通制钱，而是天机阁私铸的暗记币，边缘刻着极细的卦纹。
他眯了下眼。
刚要迈步靠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
是云来阁的伙计，满脸涨红地追来。
“江公子！
你……你忘了这个！”
他手里举着那块金蟒帕子。
江逸风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没忘东西。”
他说。
“可这是你掉的……我不掉东西。”
江逸风打断他，“记住这句话，回去告诉你们老板。”
伙计僵在原地。
江逸风不再理他，转身走向马车。
他弯腰，伸手去抠那枚铜钱。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马儿突然受惊，前蹄扬起，重重砸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