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过半，京都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那城门比苏砚想象的还要气派，青石板路宽得能并排跑三辆马车，路两旁的酒旗招展，红色的绸布在风里飘得老高，上面绣着 “醉仙楼悦来客栈” 的字样。
小贩们的吆喝声裹着香气飘过来，有卖糖画的、卖胡饼的，还有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的，热闹得像过年。
苏砚忍不住勒住马，想凑过去看糖画师傅怎么拉出龙的形状 —— 那师傅手里的铜勺舀着融化的糖稀，手腕轻轻一转，金色的糖丝就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勾勒出龙的爪子，活灵活现。
“苏家的人在前面。”
陈九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压得低。
苏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路口站着个穿青绸衫的管事，留着两撇小胡子，手里拿着个账本，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
那管事看见苏砚，眼神先扫过他的粗布衣服，又落在陈九身上，嘴角撇了撇，那轻蔑藏都藏不住，活像看见两只闯进京城的土狗。
“你就是苏砚？”
管事走过来，连拱手都懒得做，语气像结了冰的井水，“三公子吩咐了，你刚从乡下回来，不懂京都的规矩，先去西跨院住，好好适应适应。
别到处乱跑，免得给苏家丢脸。”
他说 “适应” 两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手指还敲了敲手里的账本，像是在提醒苏砚 “你的身份配不上苏家”。
苏砚心里翻了个白眼：适应？
明明是把他当外人，怕他碍着嫡兄苏明的眼，更怕他这个 “乡下庶子” 丢了苏家的面子。
但他没反驳，只点了点头：“劳烦管事带路。”
—— 现在他刚到京都，没权没势，硬碰硬只会吃亏，这点现代职场的生存法则，他还是懂的。
苏家本宅在城东的巷子里，朱红大门上挂着 “苏府” 的匾额，漆皮都快掉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
门口的石狮子也缺了个耳朵，显然有些年头没修缮了。
穿过前院时，苏砚看见几个丫鬟聚在廊下，手里拿着针线，却没心思做活，都偷偷看他，交头接耳的声音像蚊子叫，断断续续飘进他耳朵里：“就是他啊，从乡下回来的庶子……听说他娘当年跟人跑了，丢下他不管……三公子肯定不待见他，不然怎么会安排去西跨院……”苏砚假装没听见，目光落在前院的桂花树上。
那树长得很茂盛，只是树下的落叶堆了厚厚的一层，没人打扫，显然这苏家的 “气派”，也只撑在表面。
西跨院在宅子的最角落，院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门轴发出 “吱呀” 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散架。
院子里长着半人高的狗尾草，风一吹哗啦响，像在嘲笑这地方的荒凉。
墙角的石井栏上长满了青苔，井绳也断了，显然很久没人用过。
“这就是您的住处，” 管事把苏砚的布包往地上一扔，布包里的腌萝卜坛撞在石头上，发出 “咚” 的一声，“缺什么就自己找管家要，不过三公子说了，府里最近用度紧，你就别太讲究了。”
说完转身就走，连盆热水都没留，脚步快得像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陈九没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包，又从墙角拿起一把破旧的扫帚，开始除草。
扫帚杆上的裂缝卡着草叶，他一下下扫得很认真，动作不快，却很稳，很快就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
苏砚蹲在门槛上，摸出怀里的残卷刚想翻，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苏明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那庶子呢？
娘说了，他带了个破本子回来，赶紧拿给我看看，别是乡下的破烂玩意儿，脏了我的眼！”
苏砚心里一紧，赶紧把残卷塞进枕头下 —— 那枕头是用粗布做的，里面塞的稻草都露出来了，硬得像块石头。
他刚站起来，院门口就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苏明。
这嫡兄穿得一身锦缎，宝蓝色的袍子上绣着金线，腰间挂着块白玉坠，走路时玉坠撞在腰间，发出 “叮当” 的响声。
他看见苏砚，像看见脏东西一样，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鼻子还轻轻哼了一声：“苏砚，你娘当年丢下你跑了，没教你规矩吗？
见了兄长不知道行礼？”
苏砚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脑子清醒了些 —— 他知道现在不能硬碰硬，苏明在京都攀附三皇子，手里有不少人脉，而他只是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庶子，连苏家的门都没摸清，没资格争。
“见过嫡兄。”
苏砚低下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把 “嫡兄” 两个字咬得很重 ——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 “嫡兄”，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苏明见他服软，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走到他面前，故意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布包：“听说你娘给你留了个破本子？
拿出来给我看看，说不定是哪个乡下先生写的破诗，我也好帮你扔了，省得你带在身上丢人。”
“那是我娘的遗物，” 苏砚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冷意，“嫡兄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还要收拾住处。”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苏明的脸色沉了下来，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往前站了一步，摆出要动手的样子，“我告诉你，在苏家，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你要是识相，就把那本子交出来；要是不识相，我就让家丁把你绑起来，扔回乡下！”
陈九突然放下扫帚，走到苏砚身边，手按在刀柄上，眼神冷得像冰。
那两个跟班见他气场吓人，脚步顿住了，没人敢再上前 —— 他们在苏府早就听过陈九的厉害，据说去年有个劫匪想抢苏明的财物，陈九只用了三招就把人打趴下了，下手狠得很。
苏明的脸色更难看了，却没敢再逼 —— 他知道陈九不好惹，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他。
“你等着！”
苏明撂下句狠话，甩着袖子走了，路过陈九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陈九没动，只是眼神更冷了，连苏明身边的跟班都不敢再看他。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陈九继续拿起扫帚除草，苏砚蹲在门槛上，看着怀里的残卷 —— 刚才塞得太急，纸角被枕头勾破了一点，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抚平，心里暗暗发誓：苏明，你今天给我的羞辱，我迟早会还回来。
这苏家，我既然来了，就不会任人欺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