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先生,您确定要接受情感隔离治疗?”
医生声音平稳,却像冰锥刺进宋知寒早已冻结的心脏。
宋知寒垂眸,指尖悬在同意书签名处那片空白上,抑制不住地发颤。
他想起陆暖暖曾说,他这双手合该描摹世间至美,不该为俗事颤抖。
如今他却连写下名字的力气都快要耗尽。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狠狠碾过纸张。
每一划都像在剜心剔肉,与那段不堪过往彻底决裂。
“我确认。”
宋知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决绝。
“治疗周期七天,需要全力配合心理干预和药物辅助。”
医生推了推眼镜,金属镜框反射冷光。
“过程会很痛苦,您确定不后悔?”
宋知寒抬头望向窗外。
蓉城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像极了他此刻心境。
他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后悔。”
走出诊所,阳光刺眼,他强撑的冷静瞬间土崩瓦解。
他沿街漫无目的地走,脑海里全是陆暖暖的影子。
蓉城人尽皆知,陆暖暖是首富之女,冷艳高贵,手段狠戾,却偏好在那些未经世事的乖乖男身上寻找存在感。
那些男孩如青涩鲜活的少年,经她手便能在夜色里羞涩绽放,而后迅速凋零。
直到七年前,陆暖暖在街角旧书店撞见正踮脚整理古籍的宋知寒。
她破天荒地收了心。
那年宋知寒十九岁,白衬衫,牛仔裤,低头时睫毛投下温柔的阴影,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冷硬多年的心尖。
有人说陆暖暖疯了。
不要门当户对的名门公子,偏看上旧书店里清贫的学生。
她从不解释。
唯独一次商业酒会,某位纨绔子弟当众嘲讽宋知寒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陆暖暖当场沉了脸,之后那人便消失了,据说是被割了舌头送去农场“***”。
自此,蓉城再无人敢妄议宋知寒半句。
宋知寒曾坦言对婚姻充满恐惧。
陆暖暖便精心策划了九十九次求婚。
包下欧洲古堡为他庆生,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空运蓝玫瑰铺满百米长廊。
在全城最高楼顶燃放三天三夜烟花,让璀璨灯火拼出他的名字。
甚至将玫瑰花瓣洒满城市每一条主干道,只为叩开他紧闭的心门。
宋知寒偶感风寒,陆暖暖推掉百亿合作案,亲自守在床边照料。
她包下全城顶尖医生候命,只因怕他有半分不适。
宋知寒遭遇车祸心脉受损,命悬一线。
陆暖暖红着眼眶对医生嘶吼,要立刻将自己的心脏换给他。
最后是主治医生苦劝,声称正在寻找匹配心源,才勉强拦下她疯狂的念头。
宋知寒被仇家绑架,陆暖暖孤身闯入匪窝,身中数刀,左手小指被斩断,仍死死将他护在怀中。
陆暖暖曾在财经访谈中对着镜头深情告白。
“宋知寒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他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曾经,宋知寒也那样笃定地相信,自己是她收心专情的终点。
如今看来,不过是他一场痴心妄想。
婚后第七年,一张诊断书击碎所有平静。
宋知寒的父亲确诊尿毒症晚期,必须尽快进行肾移植手术。
陆暖暖动用一切人脉,最终锁定了一名刚入音乐学院的大学新生,江知远。
江知远来自偏远山区,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卧床,全凭奖学金和打工维生。
陆暖暖提出无偿资助他所有学费生活费,并为他母亲联系最好医院治疗。
唯一条件是,如果配型成功,他需自愿为宋父捐献一颗肾脏。
江知远起初犹豫恐惧,但在陆暖暖“真诚”劝说与优厚条件下,最终签下协议。
那时的宋知寒,对陆暖暖满怀感激。
他看着她为自己父亲的病奔波劳累,亲自安排江知远全面检查,请来顶级营养师为他调理身体。
他甚至为自己曾有的那一丝不安而感到羞愧。
直到手术当天。
手术室的灯亮起又熄灭,父亲已被推进去等待。
本该同时进入准备室的江知远,却不见踪影。
时间分秒流逝,监测仪上宋父的生命体征逐渐减弱,发出刺耳警报。
宋知寒疯狂拨打江知远的电话。
第三十九通,电话终于被接通。
“江知远?你在哪里?”
宋知寒的声音因慌乱带上了泣音,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江知远带着哭腔的嗓音。
“宋哥哥,对不起......我害怕......我不敢捐肾......”
宋知寒的心瞬间沉入冰窖,仍强忍泪水劝说。
“别怕,医生都是最好的,成功率很高,我爸爸他现在已经......”
他的话未说完,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传来一个他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女声。
是陆暖暖。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怕。”
陆暖暖的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平日冷峻漠然判若两人。
“不想捐我们就不捐,没人可以逼你。”
宋知寒如遭雷击,手机“啪嗒”一声坠落地面。
屏幕碎裂开来,如同他此刻的心脏。
“别担心。”
陆暖暖的声音清晰透过听筒传来,字字句句如同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最后的神智。
“我会动用所有关系寻找新的肾源,绝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可是......宋哥哥的父亲已经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了呀。”
江知远颤声哭诉,语气里藏不住一丝隐秘得意。
“刚收到消息,有一位五十岁的志愿者配型成功了,年龄虽然偏大,但肾脏功能完好,能用。”
陆暖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谈论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必为此感到任何自责。”
江知远立刻破涕为笑。
“真的吗?太好了!还好有陆小姐您在。”
“我接受了您这么多资助,本该报答您和宋哥哥的,可是我实在害怕......”
“放心。”
陆暖暖的嗓音依旧温柔宠溺。
“我不会让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
“无论何时,我都会护着你。”
宋知寒听着刺耳对话,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万丈深渊。
主治医生匆忙从手术室冲出,脸上带着疲惫与深深遗憾。
“宋先生,非常抱歉。”他的声音沉重无比,“移植肾出现严重排异反应,您父亲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抢救无效......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