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倾盆,修复室的玻璃窗上爬满扭曲的水痕,像无数只透明的手掌在拍打。
"叮咚——"门***穿透雨幕。
我瞥了眼挂钟,凌晨两点十七分。
这个时间不该有访客。
监控屏幕亮起幽幽蓝光。
画面里站着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怀里抱着用油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雨水顺着他的袖管往下淌,在台阶上积成暗色的水洼。
"苏小姐,听说您能修复战汉青铜器。
"男人的声音经过门禁对讲机变得沙哑失真,"这件东西,您一定感兴趣。
"我正要拒绝,他的手指忽然掀开油布一角。
斑驳绿锈间,龙形纹饰在雨夜里泛着诡异的幽光。
那是战国错金银工艺特有的光泽,我曾在故宫博物院见过类似的藏品——但眼前这件龙纹的排列方式,分明是某位王侯的私铸器物。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弟弟抱着青铜簋残片冲进雨幕,警笛声穿透乌云,血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
"东西留下,您请回吧。
"我按下电子锁,工作室的防弹玻璃门缓缓开启。
男人却径直闯入,带进一股潮湿的霉味。
油布包裹被重重放在工作台上,震得台面显微镜头叮当作响。
这时我才看清,青铜器竟是一柄断成三截的剑——准确地说,是被人用利器生生斩断的。
"我要你把它复原成出土时的模样。
"男人摘下兜帽,露出布满烧伤疤痕的侧脸。
他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推到我面前,"照这个样式修。
"照片上是件完整的错金青铜剑,剑格处嵌着枚血玉髓。
诡异的是,持剑者穿着民国长衫,背景里隐约可见"顾氏宗祠"的匾额。
更令我浑身发冷的是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1937.04.16。
"这是八十年前的...""定金五十万,三天后我来取货。
"男人打断我的话,黑色手套按在剑刃断面,"记住,不要用现代焊接技术。
"他转身时,雨衣下摆扬起,露出腰间暗红色的纹身——那是个倒悬的饕餮纹,和弟弟失踪前正在调查的神秘符号一模一样。
暴雨更急了。
我戴上乳胶手套,将第一截断剑放入超声波清洗机。
淡蓝色溶液漫过锈迹的瞬间,剑身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显微镜下,那些看似无序的铜锈竟组成微型篆文:"戊寅年七月初七,顾氏三百一十二口,血债必偿。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
顾氏灭门案——这不正是弟弟追踪的那个民国悬案?传闻1938年七夕夜,江南首富顾家老宅突发大火,全族无人生还。
但县志记载,当天根本没有火灾记录。
清洗液忽然沸腾起来,断剑在容器中疯狂跳动。
我慌忙切断电源,却在倾倒的溶液里发现几缕黑色丝状物。
镊子夹起的刹那,整个人如坠冰窟——那是人的头发,沾着早已碳化的头皮组织。
暗室红光突然熄灭。
备用电源启动的三十秒间隙里,我听见工作台方向传来金属摩擦声。
摸到强光手电筒的瞬间,一截冰凉剑刃抵住了后颈。
"苏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本该离开的男人声音在耳后响起,混合着奇怪的机械摩擦音,"这么快就发现了头发?那不妨猜猜看,这把剑最后一次饮血...是在什么时候?"剑锋割断了我的一缕发丝。
手电筒光束扫过工作台,断剑不知何时竟自动接合了三分之一,锈迹斑斑的剑身上凸起细密的鳞片状纹路。
我猛地想起弟弟的笔记本里那个用红笔圈出的词:活体锈蚀。
"这把剑是用人血养的。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每个断口都对应着人体关节,你们用活人祭剑..."男人突然发出齿轮卡顿般的笑声,剑刃顺势下滑挑开我的白大褂。
纽扣崩落声中,他烧伤的左手按在我锁骨处的胎记上——那是个形似甲骨文"祭"字的红色印记。
"顾家祠堂地砖上有三百一十二个这样的符号。
"他的电子音突然恢复正常,竟是字正腔圆的新闻播音腔,"最后一个符号完成时,你弟弟的血浸透了第七块青石板。
"暗室突然被闪电照得雪亮。
借着这刹那的光,我看见他雨衣内袋露出半截警官证,编号前三位分明是弟弟所在分局的代码。
更诡异的是,证件照上的面容与我三年前接到的认尸通知书中烧焦的尸体有七分相似。
"您认错人了。
"我屈膝顶向对方下腹,顺势撞翻身后的化学试剂架。
硝酸银溶液泼洒在剑身,瞬间腾起的紫色烟雾中传来皮肉烧灼的声响。
男人发出非人的嘶吼。
烟雾散去时,地上只余半件焦黑的雨衣,人形物体正以不可思议的姿势从换气窗钻出——那绝不是人类能完成的柔术动作。
我抓起断剑追到窗边,却见暴雨中亮起两盏血红的车灯,改装过的越野车碾过水洼疾驰而去。
回到工作台时,发现剑格处渗出暗红黏液。
用棉签取样时,DNA快速检测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液体中检测出Y染色体嵌合现象,这意味着血液来自两个不同男性,且共享50%基因序列。
我颤抖着打开保险柜,取出弟弟三年前寄来的最后一份样本。
当两份基因图谱在屏幕上重叠时,胃部突然痉挛——神秘人血液中的Y染色体,竟与弟弟存在父子遗传关系。
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匿名号码发来的视频里,弟弟被铁链锁在青铜祭坛上,四周堆满刻着饕餮纹的骨器。
镜头拉近时,他锁骨处的"祭"字胎记正在渗血,而背景音里传来机械钟的报时声——正是工作室墙上那座瑞士古董钟的独特音色。
"游戏继续。
"附言写着,"用真品替换老宅祭坛的赝品,否则令弟会成为第三百一十三个祭品。
"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规律。
我数着雨滴节奏,惊觉这是摩尔斯电码的重复敲击。
翻译过来的内容让我浑身发冷:"别相信三年前的火化证明"。
保险柜最底层,法医报告复印件上的结论清晰可见:"送检骨骼经检测为女性。
" 而三年前我亲眼确认的,分明是穿着弟弟警服的男性尸体。
窗外又一道闪电劈下。
此刻我才注意到,断剑的投影在墙上组成了完整的星象图,斗柄正指向城西废弃的民国公馆——那里曾是顾氏家族最后的产业。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后视镜里倒映着副驾驶座上那个黑檀木盒。
断剑在盒中规律震动,频率与手机收到的神秘坐标定位器闪烁节奏完全一致——导航终点正是城西顾氏公馆。
暴雨将民国建筑群浇成模糊的水墨画。
推开锈蚀铁门时,门环上的饕餮纹突然脱落,露出微型摄像头闪烁的红光。
这栋本该废弃三十年的建筑,竟装着最新型号的监控设备。
断剑突然发出蜂鸣。
剑锋自动指向主楼西侧墙壁,那里挂着幅积灰的《八骏图》。
掀开画框瞬间,我摸到画布背面凸起的金属纹路——竟是微缩版的城市下水道图纸,其中用红笔圈出的位置正是弟弟失踪的烂尾楼。
"叮——"剑刃突然刺穿画布扎进墙体。
石灰剥落后,暗格里静静躺着个青铜罗盘,中央凹槽形状与剑格处的血玉髓完美契合。
当玉髓嵌入的刹那,整面墙轰然翻转,霉味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密道墙壁布满抓痕,有些痕迹里还嵌着碎裂的指甲。
应急灯照亮前方时,我倒吸一口冷气——五十米长的甬道地面,竟用不同材质的砖石铺成卦象图案。
弟弟最后寄来的快递单背面,就画着类似的阵法简图。
踩到第三块玄武岩时,头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我抱紧木盒扑向右侧,原先站立的位置扎下七根青铜弩箭,箭尾系着的丝帛在潮湿空气中迅速氧化成灰。
这些弩机结构分明是战国制式,但触发装置却是红外感应现代科技。
尽头祭坛的发现让我浑身血液凝固。
三米高的青铜鼎上缠绕着DNA双螺旋浮雕,鼎内盛满暗红液体。
检测笔刚伸入就发出刺耳警报:液体中含有高浓度干细胞活性剂和汞元素,这种配方只在顶级生物实验室见过。
"欢迎来到顾家真正的祠堂。
"机械合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祭坛后方屏幕亮起,显示着三百一十二个跳动的心率监测信号,其中一个编号旁的胎记照片正是弟弟锁骨处的"祭"字。
断剑突然剧烈震动,玉髓投射出全息影像。
1937年的顾氏宗祠里,长衫老者正将婴儿放入青铜鼎,鼎中液体与眼前所见一模一样。
更骇人的是那婴儿面容,竟与我手机里弟弟的百日照片完全重合。
"你弟弟是完美的容器。
"屏幕画面切转到实时监控,三个培养舱在幽蓝液体中沉浮,舱内人体都长着与弟弟相同的脸,"但顾家只需要一个继承者。
"身后传来弩箭上弦声。
转身瞬间,我故意碰翻检测仪,汞溶液泼洒在青铜鼎表面。
当绿色烟雾腾起时,祭坛地板突然塌陷,整个人坠向更深层的黑暗。
落地时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等适应光线后,眼前景象让呼吸几乎停滞——成排的玻璃器皿里漂浮着人体器官,每个培养罐都贴着泛黄标签:戊寅年七月初七采集。
而最中央的操作台上,静静躺着那把本该在工作室的完整青铜剑。
剑身此刻通体透明,内部可见精细的金属神经网络正在脉动。
操作台显示屏突然自动开启,上百个监控画面中闪过烧伤男人的身影:他在不同年代穿着各时期服饰,最后定格在昨夜工作室的监控录像。
警报声炸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