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锁“咔哒”一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打开。
不是仁慈的释放，是王氏骂骂咧咧地扔进来两个干硬发霉的窝窝头，像施舍给路边的野狗。
“吃了赶紧滚出来干活！
猪圈还没扫，真想饿死你不成？”
木晚舟没有动。
她蜷在角落里，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看着那两块沾着霉斑的食物。
脸颊依旧红肿，嘴角结着暗红的血痂，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里面没有任何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决断。
不能再待下去了。
昨天她将木晚春按入水缸，己经彻底撕破了那层温顺的假象。
王氏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更深的狠毒。
继续留在这里，要么在某一天被悄无声息地折磨死，要么，在她下一次被逼到极限时，她会做出更疯狂、更无法挽回的事。
同归于尽，不值得。
她轻轻摩挲着胸口那枚己经被她体温焐热的玉坠。
母亲，您会保佑我的，对吗？
天色渐亮，院子里响起了木永和出门去铺子的动静，接着是王氏在厨房叮叮当当准备早饭的声响，以及木晚春因为受了惊吓而被格外优待的、娇气的嘟囔声。
机会来了。
木晚舟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她将那两个冰冷的窝窝头揣进怀里，目光在柴房里逡巡。
这里除了稻草和几件破旧的杂物，一无所有。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门栓，闪身而出。
清晨的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但也让她更加清醒。
她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快速而无声地移动。
经过厨房时，蒸笼里新蒸的馒头散发出诱人的麦香。
她的胃部因为饥饿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脚步顿住。
她回头，看向那冒着热气的厨房。
里面没有人，王氏似乎去给木晚春送早饭了。
心跳如擂鼓。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偷窃。
一旦被发现，她将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
但，饿死的恐惧和远行的必要，压倒了一切道德束缚。
她睚眦必报，但也懂得审时度势，懂得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狠，包括对自己狠。
她不再犹豫，闪身进入厨房，飞快地掀开蒸笼，也顾不上烫，抓起几个最白最大的馒头，迅速塞进怀里。
滚烫的馒头隔着单薄的衣物熨烫着皮肤，带来一阵刺痛的暖意。
做完这一切，她头也不回地溜出厨房，像一只灵巧的猫儿，穿过院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那扇禁锢了她三年的大门。
外面，是朦胧的晨雾，和一条未知的、通往镇上的路。
她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无数屈辱的“家”，眼神里没有留恋，只有一片冰封的恨意与诀别。
然后，她转身，瘦小的身影决绝地投入了雾气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镇上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木晚舟怀里的馒头己经冷了，但她舍不得吃。
她知道自己必须找到活路，否则这几个馒头吃完，她依旧会饿死街头。
她一家一家地问。
酒楼、布庄、杂货铺……她鼓起勇气，用尽量温顺乖巧的语气询问是否需要帮工，她可以洗碗、扫地、做任何杂活。
然而，得到的多半是打量、怀疑和驱赶。
“去去去，哪来的小叫花子，我们这儿不缺人。”
“这么瘦小，能干什么活？
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饥饿、疲惫和被拒绝的难堪，像冷水一样一次次泼来。
怀里的馒头像石头一样硌着她，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走到了一家看起来不甚起眼的“陈氏茶肆”后门。
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胖厨娘正费力地搬着一大筐青菜。
木晚舟停下脚步，她没有立刻上前询问，而是默默地走过去，伸出细瘦的胳膊，帮厨娘一起抬起了筐子。
厨娘愣了一下，看向她。
木晚舟抬起脸，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尽管脸上的红肿让这个笑容有些怪异：“婶子，我力气大，能干活。
您这里需要打杂的吗？
我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眼神却干净而执着。
厨娘打量了她几眼，看着她虽然狼狈但清秀的眉眼，以及那异常认真的眼神，心里软了一下。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哎，也是个可怜见的。”
厨娘叹了口气，“管饭可以，但没工钱，活可累，洗碗、洗菜、打扫，都得干，你能行？”
木晚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头：“我能行！
我手脚快，什么都能干！”
就这样，木晚舟在绝境中，为自己挣得了一处暂时的安身之所。
茶肆的工作繁重而琐碎，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冰冷的水，油腻的碗碟，沉重的泔水桶……但她做得异常认真，手脚麻利，从不偷懒。
因为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活下去的依凭，更是她逃离过去、走向未知未来的第一块，也是唯一一块踏脚石。
夜晚，她蜷在茶肆柴堆旁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枚玉坠，怀里还揣着半个省下来的冷馒头。
身体是疲惫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
她离开了那个魔窟，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了。
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绝不会再回到过去。
前方的路再难，她也要走下去。
所有的恨与屈辱，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等待一个时机，或许，等待一个……像这玉坠一般，看似平凡，却可能隐藏着转机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