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烛火又是一爆。
这一次,王允眼皮都未抬。
那细微的炸裂声,却像砸在林瑶(貂蝉)心湖的冰面上,裂纹无声蔓延。
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交叠于身前的手上,指尖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微微蜷缩,触碰到冰凉的丝绸里衬。
这双手,不久前还能瞬间拆卸组装十几种枪械,能徒手扭断敌人的脖颈,此刻却只能无力地展示着它们的纤弱与苍白。
王允的沉默比咆哮更压人。
那沉水香腻得发闷,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试图缠绕她的思绪。
终于,他动了。
不是走向她,而是踉跄半步,猛地抬手捂住了脸。
宽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了他的表情,只露出微微颤抖的花白鬓角。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野兽负伤般的呜咽从他指缝里漏出来。
“大汉……西百年基业啊……”他声音嘶哑破碎,每个字都浸透着彻骨的绝望,“竟要亡于董卓那豺狼之手!
陛下蒙尘,忠臣喋血,百姓易子而食……苍天!
何不开眼!”
他猛地放下手,眼眶赤红,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焚心蚀骨的疯狂和血丝。
他死死盯住林瑶,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要将她也一同拖入深渊。
“蝉儿!”
他一步上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抓住她的肩膀,又在最后一寸停住,只是剧烈地颤抖着,“为父……为父无能!
空有满腔忠愤,却无计可除国贼!
眼见社稷倾覆,心如刀割,五内俱焚!”
他的呼吸粗重,带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浑浊气息,喷在林瑶脸上。
她甚至能闻到他牙关紧咬时,口腔里泛出的淡淡苦味。
属于原主的情感让她心口发紧,泛起细密的酸楚,本能地想后退,想安慰。
但林瑶的灵魂像一块沉在冰海下的铁,纹丝不动,只冷眼分析着这表演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 desperation(绝望),几分是 calculation(算计)。
王允喘了口气,目光灼灼,像是两簇鬼火,烧在她苍白的脸上。
“首至昨夜,为父于祖宗牌位前泣血祷告,忽得天启!”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诡谲的兴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指尖因激动而不住哆嗦,“这诛杀国贼、匡扶汉室的重任,这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唯一生机……竟……竟应在了你的身上!”
轰——!
即便早有预料,当这句话真正砸下来时,林瑶的脑海还是空白了一瞬。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荒谬绝伦的震愕。
让她去杀董卓?
就凭这风一吹就倒的身子?
这司徒是急疯了,还是……本就打算让她去送死,用她的命,换一个可能?
属于貂蝉的记忆碎片翻涌而上——那些关于董卓残暴的传闻,关于他如山般的体型,关于他看女人时那种剥皮拆骨般的淫邪目光……冰冷的恶心感顺着脊椎爬升。
但她脸上,却奇迹般地没有泄露半分。
只是那长而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她恰到好处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微不可闻,带着颤:“义父……您、您说什么?
女儿……女儿惶恐……”这反应,弱小,惊惧,无助,正是一个深闺少女骤然听闻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该有的模样。
王允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那疯狂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掌控一切的笃定。
他再次逼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淬毒的钢针,试图钉入她的魂魄。
“董贼暴虐,然其勇武,甲士环伺,寻常手段难以近身。
唯有一计……”他目光如钩,刮过她绝色的脸,“唯有以绝***之,使其沉湎,离间其与吕布的父子之情,届时……便可寻得良机,一击必杀!”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那手冰凉而干枯,像鹰爪,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剧痛传来,林瑶闷哼一声,眼底瞬间沁出生理性的泪光,更显得楚楚可怜。
“而这世间,能担此重任的绝色……”王允盯着她泪光点点的眸子,语气带着一种狂热的确信,“唯有你,蝉儿!
唯有你啊!”
“不……义父,我……”她试图抽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是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害怕。
“蝉儿!”
王允厉声打断,不容置疑,那眼神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这不是求你,这是国命!
是天道!
你可知多少忠义之士盼着这一刻?
你可知事若不成,我王府满门,包括你,皆死无葬身之地!
事若成,你便是拯救大汉江山的功臣,青史留名,万世敬仰!”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转身背对着她,肩膀剧烈起伏,声音却陡然变得疲惫而苍凉,带着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恩情”压下来。
“为父……知你害怕。
可还记得当年你孤苦无依,是谁将你带回府中,锦衣玉食,教你琴棋书画,待若亲女?
如今国难当头,社稷崩摧……为父……为父只能将此千斤重担,托付于你。
莫非……你忍心见江山破碎,黎民涂炭?
忍心见为父……死不瞑目吗?”
厅内死寂。
只有牛油巨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微响,以及两人一粗重一细微的呼吸声。
林瑶(貂蝉)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散落的几缕青丝垂在颊边。
宽大袖中,那被捏得发红的手腕在轻微颤抖。
但在王允看不见的角度,她那双浸着泪光的眼眸深处,所有惊惧惶恐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明。
陷阱己经铺开,诱饵是她自己。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王允那看似悲痛欲绝的背影,目光在他微微绷紧的肩背线条上停留一瞬。
然后,她向前极轻地挪了半步,用一种仿佛被巨大的恐惧和“大义”碾碎了所有意志的、气若游丝的声音,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承受的重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顺从。
“义父……之言,字字如刀,锥心刺骨……”她停顿,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最终的结局吐出。
“女儿……女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