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伤口结痂，不再隐隐作痛后，邱铭的“小厮”生涯正式重启。
首要任务，自然是回到柳若烟身边当值。
再次踏入柳若烟那雅致却气氛压抑的院落，邱铭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毕竟上次是靠急智蒙混过关，这次可是要实打实地面对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儿。
柳若烟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一本摊开的戏文，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似乎在琢磨唱腔。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身上，月白长衫衬得他面如冠玉，神情专注时，那“温润清雅”的人设倒是十分具有欺骗性。
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未抬，只淡淡一句：“伤好了？”
“劳柳大家挂心，己无大碍。”
邱铭恭敬回答，学着豆子的样子，垂手站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
柳若烟没再理他，自顾自地轻声哼唱起来。
他的嗓音清亮婉转，确实极富感染力。
邱铭这个对古代戏曲一窍不通的现代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声音条件，放现代绝对是顶流歌手级别。
唱了一段，柳若烟停下，微微蹙眉，似乎对某个转音不太满意。
他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少女清脆的说笑声。
“柳大家可在院里？
我们家小姐来给柳大家送些新茶。”
一个丫鬟的声音响起。
柳若烟原本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脸上那种专注甚至略带烦躁的神情如同潮水般退去，换上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和又带着一丝疏离的浅笑。
变脸之快，让旁观的邱铭叹为观止。
“请进。”
柳若烟的声音也柔和了几个度。
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的丫鬟引着一位穿着鹅黄衣裙、容貌娇俏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看到柳若烟，脸上立刻飞起两抹红晕，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仰慕。
“柳大家安好。”
少女声音甜美，微微福了一礼，“听闻柳大家喜好此茶，家兄偶得些许，特命小女送来，聊表心意。”
柳若烟起身，风度翩翩地还了一礼，笑容温煦：“胡小姐太客气了。
如此厚礼，若烟受之有愧。”
他示意邱铭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盒。
邱铭赶紧上前，接过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锦盒。
近距离看到这位“胡小姐”，他心中一动：这该不会就是丞相之女胡梦娘吧？
看这气质派头，像！
“柳大家近日排演辛苦了，不知后日那出《玉簪记》，可还有票？
家母也想一同来观赏呢。”
胡梦娘娇声问道，眼神几乎黏在柳若烟身上。
柳若烟笑容不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实在不巧，后日的票早己售罄。
让小姐白跑一趟，若烟心中难安。
不如这样，待下月初新排的《牡丹亭》开演，若烟定当为府上预留雅座。”
胡梦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柳若烟后续的“预留”承诺所安抚，反而有些受宠若惊：“那……那就多谢柳大家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多是胡梦娘在找话题，柳若烟温和应对，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始终保持着那种令人如沐春风又难以真正靠近的距离感。
邱铭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这柳若烟，简首就是个“人设管理大师”！
面对粉丝（尤其是贵女粉丝），这表情、这语气、这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
要不是那天亲眼见他砸杯子骂人，邱铭都要被他这“云端谪仙”的范儿给骗了。
胡梦娘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院门一关，柳若烟脸上的温煦笑容如同被擦掉一般，瞬间消失。
他瞥了一眼邱铭手中的茶盒，淡淡道：“收起来吧。”
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他重新坐回石凳上，拿起戏文，却似乎没了刚才的兴致。
邱铭捧着茶盒，心里疯狂吐槽：好家伙！
这川剧变脸绝活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前台是“温润清雅、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后台是“暴躁易怒、心思深沉”的职场达人。
这人格切换，丝滑流畅，毫无PS痕迹！
他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奥斯卡欠您一座小金人啊……嗯？”
柳若烟耳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邱铭心里一突，赶紧赔笑：“没、没什么！
小的是说……这茶叶真香！
隔着盒子都闻到了！
胡小姐真是有心了！”
马屁赶紧拍上。
柳若烟冷哼一声，没再追究，但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
邱铭后背又开始冒汗。
这家伙太敏锐了！
以后在他面前，连内心OS都得加密！
接下来的半天，邱铭体验了一把“顶流明星助理”的日常。
端茶递水、研磨铺纸、传递消息……活儿不算重，但精神压力巨大。
柳若烟虽然没再找他麻烦，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始终存在。
期间，又来了两拨人。
一拨是戏班里的乐师，来商讨曲谱修改，柳若烟倒是表现得很专业，讨论时态度认真，甚至有些苛刻。
另一拨是某个府邸的管家，来商谈堂会事宜，柳若烟在外人面前，又切换回了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
邱铭像个隐形人一样观察着，逐渐摸到了一点规律：柳若烟似乎只在独处，或者面对他认为“安全”或“低位”的人（比如他这个小厮）时，才会显露真实情绪。
一旦有外人，尤其是粉丝、合作伙伴、权贵相关人士在场，他立刻戴上那张完美面具。
“活得真累啊。”
邱铭在心里感叹。
这种时刻需要伪装的生活，难怪他肝气郁结，心火亢盛。
傍晚，邱铭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往回走。
豆子兴冲冲地跑来找他：“铭哥铭哥！
听说你今天见到丞相府的胡小姐了？
她是不是特别好看？”
邱铭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好看是好看……但我觉得，她可能更需要一副‘看透人设’的眼镜。”
豆子：“？？？
眼镜是啥？”
邱铭懒得解释，拍了拍豆子的肩膀：“豆啊，记住哥一句话。
这世上有些人啊，就像那包装精美的月饼。
盒子贼漂亮，宣传语贼动人，但你要不掰开尝尝，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五仁还是莲蓉，甚至……可能己经发霉长毛了。”
豆子似懂非懂，咽了口口水：“铭哥，我饿了……你说月饼干嘛……”邱铭：“……” 得，对牛弹琴x2。
他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心想：这大衍朝的娱乐圈（戏班圈），水果然很深。
柳若烟这张虚伪面具之下，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和压力？
而自己这个意外闯入的“情感疗愈师”，又会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有一种预感，平静的日子，恐怕不会太久了。
胡梦娘那毫不掩饰的痴迷眼神，总让他觉得，这是个潜在的“客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