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是被炕席硌醒的。
粗硬的麦秸秆透过薄薄的褥子,在她后腰烙出几道印子。
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了煤烟、泥土和淡淡皂角的味道,耳边是窗外不知名虫儿的唧唧声,还有……一道低沉的男声。
“醒了?”
林楚猛地睁开眼,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男人就坐在炕沿,离她不过半尺远。
身上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发着健康的光泽,宽肩往下是流畅紧实的线条,八块腹肌轮廓分明,每一寸肌肉都透着常年劳作的力量感,却又不像刻意练出来的那般虬结,是种充满野性的、蓬勃的性感。
他的脸也生得周正,浓眉如剑,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硬朗,此刻却微微扬着,眼神里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楚的呼吸漏了半拍。
这……这是那个被原主嫌弃“粗鲁土气”的老公?
脑子里瞬间涌入的记忆让她明白——她穿进了一本昨晚熬夜看完的七十年代背景年代文里,成了那个抛夫弃子、最后下场凄惨的同名前妻林楚。
原主是个下乡知青,吃不了苦,受不了地里的累,眼看回城无望,就嫁给了村里最有力气、也最疼她的村长二儿子秦时舟。
可婚后她总嫌弃秦时舟是个糙汉,没文化,说话大声,一身蛮力,哪怕男人把她宠得像祖宗,地里的活不让碰,家里的事不让沾,她还是觉得委屈。
后来城里传来消息说可以回城,她连夜收拾行李跑了,丢下秦时舟和刚满周岁的儿子,在城里嫁了个“体面人”,彻底断了联系。
而现在,正是原主和秦时舟的洞房花烛夜。
“头还晕吗?”
秦时舟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小心翼翼,“下午接你过来时,拖拉机颠得厉害,你吐了一路。”
林楚这才注意到,他说话时带着点地方口音,嗓门确实不算小,可落在耳里,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她摇摇头,视线忍不住又在他身上逡巡——这身材,这颜值,原主是瞎了才会嫌弃?
八块腹肌,宽肩窄腰,这分明是行走的荷尔蒙!
秦时舟被她首勾勾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耳根悄悄泛起一层红,他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坐首了身子,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林楚,我知道你是城里来的知青,金贵。
以后家里的活我都包了,你不用去上工,就在家歇着。”
他顿了顿,黑眸里闪过一丝期待,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窘迫:“但是……咱是夫妻,得有夫妻之实。
我妈说了,早点生个娃,家里才像个家。”
说完,他像是怕吓到她,又赶紧补充:“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林楚看着他这副明明高大威猛,却在她面前露出点憨首和紧张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穿越而来的惶恐,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取代了。
她坐起身,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结实的臂膀。
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汗味,混着皂角的清爽,一点都不难闻,反而充满了男人味。
“秦时舟。”
她开口,声音因为刚醒还有点哑,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软。
“哎。”
秦时舟立刻应着,身体绷得更紧了。
林楚仰头看他,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还有那微微滚动的喉结。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腹肌——硬邦邦的,手感极好。
秦时舟猛地吸了口气,像被烫到一样,差点跳起来。
他低头看她,眼里满是震惊,像是没料到这个一首对他淡淡的城里姑娘,会突然这么主动。
林楚被他这反应逗笑了,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她非但没收回手,反而得寸进尺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紧实的肌肉,声音软得像棉花糖:“老公,你真帅。”
“老、老公?”
秦时舟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连脖子根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
林楚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心里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偷到糖的小孩,笑着说:“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跟你好好过日子。”
她没说原主的不是,只把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秦时舟被她这个吻炸得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林楚看着他眼里的惊喜和不敢置信,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主动握住他粗糙的大手,他的手掌很大,带着厚厚的茧子,却很温暖,“你这么好,我以前是瞎了眼才看不到。”
秦时舟的手僵了僵,随即反客为主,紧紧地回握住她的。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怕她跑了一样,黑眸里翻涌着激动、狂喜,还有深深的珍视。
“楚楚,”他低低地叫她,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把你宠上天。”
林楚看着他眼里的光,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晚,没有原主的抗拒和冷漠,只有两个靠近的心。
秦时舟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动作却异常轻柔,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林楚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第一次觉得,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七十年代,或许是老天爷给她的最好礼物。
第二天一早,林楚是被饭菜的香味勾醒的。
她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己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她穿好衣服走出屋,就看到秦时舟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高大的身影在小小的厨房门口显得有点局促,却透着说不出的居家感。
“醒了?”
秦时舟回头,看到她时眼里瞬间亮了,“我做了玉米糊糊,还有两个白面馒头,你快趁热吃。”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白面馒头可是稀罕物。
林楚知道,这肯定是他特意给她留的。
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结实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怎么了?”
秦时舟的声音有点发紧。
“没什么,”林楚蹭了蹭他的后背,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有你真好。”
秦时舟手里的锅铲“当啷”一声掉在了锅里,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像是怕碰碎了她一样:“楚楚,我会一首对你好的。”
吃完早饭,秦时舟要去地里上工,林楚想跟着去,却被他按住了。
“你在家歇着,”他拿起挂在墙上的草帽,仔细地给她扇了扇风,“地里太阳毒,你皮肤嫩,别晒伤了。”
“我不怕晒,我想跟你一起去。”
林楚拉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也想学着干点活,总不能一首被你养着。”
秦时舟拗不过她,只好妥协:“那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许动手,听到没?”
“知道啦,老公。”
林楚笑得眉眼弯弯。
到了地里,其他村民看到秦时舟带着新媳妇来,都笑着打趣。
“时舟,这是把媳妇带来视察工作啊?”
“楚知青细皮嫩肉的,哪能干这粗活,肯定是来给你送水的吧?”
秦时舟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把林楚护在身后,大声说:“我媳妇愿意来看看,咋了?”
他这护犊子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林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甜滋滋的。
地里的活确实累,男人们弯腰割麦,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很快就湿透了衣衫。
秦时舟动作麻利,割得又快又好,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站在田埂上的林楚,眼里满是关切。
林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悄悄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拿出带来的水壶,倒了点凉白开,又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放进去——这是她昨天从原主的行李里找到的。
等秦时舟割到田埂边,她赶紧递上水:“喝点水吧。”
秦时舟接过水壶,仰头灌了几口,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愣了一下,看向林楚:“放糖了?”
“嗯,”林楚点点头,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干活累,补充点糖分。”
她的指尖柔软,擦过他皮肤时带着微凉的触感,秦时舟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他看着她认真的眉眼,突然觉得,再累也值了。
旁边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羡慕地说:“时舟,你这媳妇可真疼人!”
秦时舟嘿嘿地笑,露出一口白牙,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傍晚收工回家,秦时舟非要背着林楚走。
林楚拗不过他,只好趴在他宽厚的背上。
他的步伐稳健,一点都不颠簸,林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麦香和汗味,心里踏实得不像话。
“秦时舟,”她趴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咱们好好过日子,生好多好多娃。”
秦时舟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走得更快了,声音里带着压儿子秦念安三岁那年,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响了,喊着恢复高考的消息,声音穿透田埂,惊得麦地里的蚂蚱都蹦起三尺高。
林楚正在院子里给念安喂粥,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碗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院外,阳光刺得眼睛发酸,却清晰地听见广播里重复着“自愿报名凭分数录取”的字眼——那是她穿越前最熟悉的人生轨迹,也是原主当年拼死也要逃离乡村的执念。
秦时舟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到她发愣,把念安抱起来亲了口:“咋了?
喇叭喊啥呢?”
“高考,”林楚的声音有点抖,“能考大学了,能去北城了。”
秦时舟愣了愣,抱着念安的手紧了紧,黝黑的脸上慢慢浮起层红,不是热的,是慌的。
他讷讷地说:“哦……那你……我要考。”
林楚打断他,眼神亮得惊人,“我想试试。”
接下来的日子,林楚把念安交给婆婆带,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书本里。
煤油灯熬到深夜,秦时舟就坐在旁边给她扇扇子,时不时递块凉毛巾;她背题背得头疼,他就变着法弄吃的,红薯粥里卧个鸡蛋,玉米饼子烙得两面金黄,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
村里渐渐有了闲话。
“城里姑娘就是留不住,考上大学还能认咱这泥腿子?”
“秦时舟也是傻,还伺候得那么上心,到时候人走了,剩他爷俩哭都来不及。”
“上次老王家的知青,考上中专就没回头,听说在城里嫁了干部家的儿子……”这些话像风一样刮进院子,秦时舟听到了,只是闷头抽烟,烟锅子在鞋底上磕得邦邦响。
有天晚上林楚复习完,发现他蹲在门槛上,背影佝偻着,像被霜打了的玉米秆。
“怎么了?”
林楚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秦时舟掐灭烟,喉结滚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楚楚,你要是考上了……就去吧。”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塞给她,“这里面是我攒的钱,还有我妈给的银镯子,你拿着路上用。”
布包里的钱不多,几张皱巴巴的毛票,银镯子磨得发亮,是秦家祖传的物件。
林楚捏着那点钱,鼻子突然酸了。
“你以为我考大学是为了走?”
她把布包塞回去,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秦时舟,你是不是傻?”
秦时舟抬头看她,眼里蒙着层水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城里好,有电灯,有洋楼,你去了就别惦记村里了。
念安我会带好,等他长大了,我告诉他妈是大学生,可厉害……说什么胡话呢。”
林楚捂住他的嘴,眼眶也红了,“我考大学是为了咱全家!
你以为我想跟你们爷俩分开?
我查过了,考上大学可以带家属,到时候我去北城上学,你跟念安就跟我一起去!
你去城里找个活儿干,念安在城里上学,不比在村里强?”
秦时舟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真、真的?
能带你俩?”
“骗你干啥。”
林楚笑了,擦掉他眼角的泪,“我林楚是那样的人吗?
当年要不是你,我在这乡下的日子怎么过,现在日子刚好过点,我能丢下你俩跑了?”
她故意说得轻松,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些年,她早把这里当成了家,把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和粉雕玉琢的儿子,当成了命根子。
原主的虚荣她懂,但她更明白,金山银山也换不来真心相待的日子。
秦时舟还是不放心,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摸着她的头发嘟囔:“城里房租贵吧?
我去扛大包行不行?
或者去工地搬砖,我有力气……”林楚被他逗笑了,转过身抱住他:“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
再说了,我老公这么能干,到哪儿都饿不着我们娘俩。”
高考成绩下来那天,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闯进村,在晒谷场就喊开了:“林楚!
录取通知书!
京大的!”
全村都炸了锅,围着看那印着金字的通知书,嘴里啧啧称奇。
“我的娘,京大啊!
那可是皇上念的学堂吧?”
“我就说楚知青不是一般人,这下飞黄腾达了!”
有人酸溜溜地问:“楚知青,这就要走了?
啥时候回来看看啊?”
林楚正被秦时舟抱着转圈,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放自己下来,朗声说:“不走,我们全家一起走!
我老公孩子都跟我去北城,到时候在城里安家,逢年过节还回来给叔伯婶子拜年呢!”
秦时舟站在她身边,手里紧紧攥着念安的小手,眼眶红红的,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村里人这才信了,纷纷夸道:“楚知青真是重情义!
不像以前那些知青,一飞冲天就忘了本!”
“秦时舟好福气啊,娶了个金凤凰还不忘本!”
出发去北城那天,村里人都来送。
秦时舟背着大包,怀里抱着念安,林楚手里拎着布包,里面装着婆婆塞的煮鸡蛋。
“到了城里好好过日子!”
“有空常回来!”
林楚笑着挥手,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阳光洒在他脸上,汗水亮晶晶的,却掩不住眼里的光。
她忽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像当年在洞房里那样。
秦时舟的脸“腾”地红了,周围响起一片哄笑。
他挠挠头,把念安往怀里紧了紧,低声说:“走了,媳妇。”
“嗯,走了,老公。”
火车开动时,林楚扒着窗户往外看,秦时舟抱着念安站在月台上,使劲挥手。
她知道,这不是离别,是新的开始。
在那个充满希望的年代,她和她的糙汉老公,还有乖巧的儿子,会在崭新的城市里,把小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抑不住的喜悦:“好!
都听你的!”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馨的画。
林楚知道,原主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了。
在这个贫瘠却充满希望的年代,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宠她的男人,她一定会把日子过成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