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逝者家属来认尸的时候,展遥总是陪在他们身边,如果没人问,她就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不会打扰,也不会远离,待看见家属情绪稳定些了再由张参军给他们讲述逝者被发现的地点以及如何处理等问题。
本来寻思这些百姓好不容易看到亲人尸身,应该会很愤怒之类的。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暴动,张参军特意在臭尸房门口安排了好几个士兵。可事实却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多数百姓除了悲伤还是悲伤,但有一对父子在看到妻子的遗体后一个劲地询问张参军处理尸体的人是谁?
难道闹事的来了?
张参军吓得够呛,倒是展遥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拱手行礼,却见那父子两个一下子跪倒在几人面前,声泪俱下。
“我,我知道婉儿去市集买药出了事,在梦里她来找过我多次,说在一个阴森可怕的地方,叫我去寻她,可我找不到啊,找了好久,我以为这一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婉儿了,没想到,你们帮我找到了,没想到她如此干净,如此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但愿她死的时候也并不痛苦……”
男人说不下去了,抱着孩子失声痛哭,展遥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父子。而张参军明显大松一口气,想象着那具原本被砖块压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冷汗直流。
时间缓慢流淌,当杨洵他们走到臭尸房门口时,温安和公子决定留在外面等候,毕竟有些事还是需要给他们母子单独的空间来面对。
果然,不多时屋子里就传来杨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他哭了好一会,又突然高声质问道:“你们官府为什么不早点行动,为什么要让她老人家等那么久,你们这帮刽子手,草菅人命,我要告你们!”
紧接着,又响起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
“小子,注意你的言行,你凭什么说我们办事不牢啊,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有证据吗,人给你找到就不错了,要不是我们说不定她就被野狗分食了呢,不知好歹!”
“啊!”
伴随着杨洵愤怒的嚎叫,屋里响起乒乓乱斗之声。在温安他们刚要冲进屋准备阻止这场恶斗时。
突然“啪啪”两声后是一个清亮的声音,“吵什么,清醒点好不好,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对得起你母亲的殷勤期待吗?”
一直冷静沉着的展遥此刻却满脸怒容地盯着杨洵红肿的脸,刚才这两下力道没控制好,好像打得狠了些,谁让这小子和疯了一样,居然和官府斗,拿什么斗,自找苦吃。
展遥好看的眉眼像一柄长剑,直穿杨洵脆弱的心,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团发臭的手帕扔了过去,气呼呼道。
“你的母亲在泥墙下被发现时满身狼狈,可她的表情却是非常满足,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这封书信!这里承载着她最大的心愿,她一直紧紧握在胸口,你好好看看吧。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她那么乐观,坚强,一心希望你过得比她更好,更出色,可你呢?能不能成熟一点。如果和某些人的缘分注定很短暂,但最起码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能让爱你的人安心,懂不懂?”
展遥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房外,乱风拂过,刮起杨洵破碎的衣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团皱巴巴的手帕,母亲娟秀的小字,一个一个映入眼帘……
“洵儿,抱歉没和你说一声就离开了,因为想在你高中时买份礼物,我就到附近找个活看看,可谁知却出了意外,我的身体被倒下的围墙压住了,不疼,就是动不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洵儿,丹阳的月亮可真美啊,真想和你一起看,放心,娘亲会一直坚持下去。
洵儿,对不起,娘亲好累啊,眼睛睁不开,我想睡一会好吗?
孩子,如果我走了,你千万不要为我难过太久,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人生短暂,你该为之努力的东西还有很多,而娘亲只不过是你人生的一个过客。
放心,娘亲会一直守护你,看你金榜题名,看你实现理想,出人头地。你一直都很顽强,很出色,从来不会让娘亲失望,对吗?好孩子,如有来生,我们还做母子。”
当看到杨洵母亲的***时展遥一下子就想到了老妈那张没化妆的容颜。上辈子就那么匆匆离开了,连句话都没留下,她一定很难过吧。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和她好好说说话,哪怕只是简单的告别也好,最起码要让她知道,感谢她的守护和包容。
希望她不要为自己悲伤,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和心爱人的人白头偕老,这样,即使天人两地也不会太挂念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