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去过漠北，我轻笑着说那里美丽而温暖，她便信了。直到她出发去了漠北，
再也没有回来。”“王爷！王爷！不好了！”贴身太监福安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脸色煞白，
气都喘不匀，“王妃、王妃她……她把揽月轩的陈设都给砸了！
”正在批阅军文的镇北王萧景煜笔尖一顿，上好的宣纸上立刻晕开一团墨迹。他眉头紧锁，
心中渐渐升起了些许不快，揽月轩正是他昨日刚安排***入住的地方。“怎么回事？说清楚！
”萧景煜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但熟悉他的福安却听出了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与憋闷。
福安噗通一声跪下，语无伦次地比划到：“就、就是王妃娘娘……娘娘带着人去了揽月轩，
什么话也没说，进去就……就砸了花瓶、撕了帷幔，
还、还把柳姑娘刚摆上的妆奁给扔了出来！柳姑娘吓得直哭，一动不敢动，奴才们无能，
拦...拦不住娘娘啊！”萧景煜“啪”一声将毛笔拍在桌上，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自小相识、温婉知礼的王妃，
那个连对下人说话都从不高声的苏挽晴，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如此泼妇行径？“胡闹！
”萧景煜低吼一声，额角青筋微跳，“她眼里还有没有本王！简直无法无天！
”他狠狠一脚踹翻了桌案，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四周奴婢均战战兢兢跪地俯首，
情愿自己是根不会说话睁眼瞎的房梁柱子，萧景煜袍角带起一阵冷风。福安连滚带爬地跟上，
心里忙叫苦不迭，这后院，怕是要起大风浪了。——萧景煜赶到揽月轩时，只见一片混乱。
碎裂的瓷片、撕裂的绸缎散落一地，遍屋的家具也缺胳膊短腿的纠缠在一起。
柳姑娘正委委屈屈地在角落里跪对着门外无声的抹眼泪，
他配给她的几个丫鬟噤若寒蝉般收拾着满地狼藉。而苏挽晴，看着他进来也没有出声，
静静福了个礼，就当当正的站在院子中央。她今儿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绣竹纹襦裙，
身姿依旧挺拔，只是那张平日里面对他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却冷若冰霜，
一双充满愤怒的明眸直直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了往日里深深的依恋，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和一种萧煜看不懂的……倔强挣扎。“苏挽晴！
”萧景煜连名带姓地吼她，怒火中烧，“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有半分王妃的仪态吗？
！”苏挽晴斜瞥了萧景煜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王爷觉着，
什么样的仪态才配得上您？是逆来顺受，还是对您纳青楼女子之举拍手称快？王爷可知，
现如今这京中大街小巷连街上幼儿都在传唱王爷您一掷千金的豪迈。”这话像根针，
精准刺中萧景煜最心虚处。他当然知道，纳一个青楼***进门，是对发妻，
对苏家这门清流名门极大的不尊重。这甚至不符合王府选妾的规矩，传出去必遭物议。
可此刻被她这般直白地撕开遮羞布，那点愧疚瞬间烧成了恼羞成怒。
萧景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本王纳妾，天经地义！”萧景煜越发觉得她的反应不可理喻，
“你看看朝中同僚，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本王至今只有你与高氏二人入皇家玉牒，
已是给了你天大的体面！你如今这般善妒，才是失了妇德！”他刻意略过柳娘出身，
只咬着“纳妾”二字不放。“体面？妇德？”苏挽晴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飘忽了一瞬，
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脑海中又一次闪过另一个世界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模糊影像，
那影像与眼前这个理直气壮的中年男人重叠又分开，让她心口弥漫出一阵阵刺痛与悔恨。
半晌她踉跄着脚步说到“王爷说的对，是妾身……失德了。”她忽然不再争辩，
那股尖锐的仿佛要刺伤所有人的气势轰然消散，又变回了那个外表柔顺内心坚定的满分王妃，
只是眼神空洞得让人不自觉心慌。苏挽晴略微福了一礼，声音轻得像羽毛，
不着一丝痕迹：“搅扰了王爷雅兴，妾身自请抄经三百以敬父母，先行告退。”说完，
她不再看萧煜一眼，转身，挺直着背脊，攥紧了帕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片狼藉。
独独留下萧景煜站在原地，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反而被她最后那一眼看得莫名心虚和……不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萧景煜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许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少年，父亲刚刚受封镇北王，
因着先帝子嗣繁盛，所以他父亲前面还有几个早早封爵出宫立府的叔伯，
他这个世子爷当的并不起眼，而苏挽晴则是苏太傅家刚满十岁的嫡亲孙女。在一次宫宴上，
他嫌席间闷得慌，溜到御花园透气，却偶然看见一个小姑娘正蹲在池塘边，
对着水里游动的锦鲤，小声地、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腔调哼着奇怪的调子。他好奇地走近，
小姑娘听到脚步声，警觉地回头。那双眼睛，清澈明亮，
带着一点这个年纪的贵女少有的灵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她看到他，
并不像其他世家女那样羞涩躲闪，数着他朝服上的龙爪，
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民女见过殿下，殿下安好。”萧煜觉得有趣，
便问她：“你刚才哼的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小姑娘眨眨眼，
狡黠一笑：“是……是我梦里听来的神仙曲。”从那以后，两人便熟悉起来。他喜欢找她玩，
因为她总能说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用炮仗和长长尾巴的纸鸢做出“飞机”，
比如告诉他星星其实是很大的火球，脚下的地面也不是方的而是圆的。
她的脑子里好像装着另一个浩瀚的世界，让他着迷，忍不住一次次沦陷。后来，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他们顺理成章地订了婚。他满心欢喜，他喜欢的姑娘，正好是他要娶的人。
——十五岁，苏晚晴及笄后便嫁入了王府。婚后的日子蜜里调油。萧煜发现，
他的小王妃不仅有趣，而且极其聪慧，有时甚至能在他为朝务烦恼时，
提出些让他豁然开朗的见解。她既恪守着世家女的礼仪规范，又会在无人时，
流露出对高墙外世界的无限好奇和向往。有一次，她窝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发尾，
突然一脸兴奋的仰起脸问：“夫君，漠北是什么样的？你之前打仗的时候，去那里的国家，
百姓中细细看过吗？能跟我说一说吗？”那时，萧煜刚打完一场胜仗，意气风发，
又存着几分“保护”她，不愿让她知道边关苦寒、战争残酷的心思，便随口编织了一个谎言，
他轻笑着，用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子，
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塞北啊，又温暖又美丽，
那里的太阳相比你的胭脂还要红火热烈，比京城可暖和多了。”苏晚晴当时看着他，
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着说：“那真的很美了。” 他以为她信了，毕竟她从未出过京城，
是他养在温室里最娇嫩的花。那时她还为他又唱了一首奇怪的小调，
说是她在梦里回想起来的家乡摇篮曲，萧景煜总能想起他枕着苏挽晴的膝盖，
看着她温柔的面庞听她慢慢唱“月儿明风儿轻～树叶遮窗棂啊～”，
听着听着便也慢慢睡熟了，不觉异常，也就错过了苏挽晴眼里一闪而过的挣扎。
他带她微服游历江南，烟雨朦胧中，她提着裙角在青石板路上奔跑，笑声如银铃，
回头喊他：“萧景煜，你快来看，这桥下的鱼儿真肥！我们来钓鱼吧!” 那一刻，
他只觉得世间美好莫过于此。途中也曾遇到过不长眼的匪寇。刀光剑影间，
他将她时刻紧紧护在身后，她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却听不到他一丝慌乱的呼吸。
而她，也没有寻常女子的尖叫哭喊，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在他需要时，
毫不犹豫地将防身的匕首递到他手边。那是无需言说的绝对信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或许就是从那个关于漠北的谎言开始，
她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那种他看不懂的疏离。后来，他救了那个被家族牵连的庶出贵女，
纳了名满京城的添鸿阁头牌，又受了新帝的好意，一个个接进府里。
苏挽晴从一开始激烈的反对、争吵，到后来渐渐沉默，最后变得近乎漠然。
她不再过问他的行踪，不再为他晚归留灯，甚至在他留宿妾室那里时，
还能心平气和地安排下人送去补品。萧景煜竟荒谬地觉得，她终于“懂事”了，认清了现实，
变得“贤惠”了。直到这次，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又迅速地偃旗息鼓，那冰冷的眼神，
那决绝的背影……萧景煜从回忆中抽离，心中的烦躁愈盛。他总觉得是有什么失控了。
他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他觉得自己没错，哪个王爷不是这样？
他只是……随了大流而已。一定是苏挽晴太过小题大做，妇人之见！他决定冷她几天，